“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嗯?”
唐怀琴看向来者二话不说抽剑便刺,却被对方找准时机一掌拍歪剑锋,顺势向后跳出几丈远,轻轻地落至吕伯畭身边。
虽然是白天,仍然全身包裹着夜行衣,依稀能从身形看出性别的黑衣女子瞥了一眼吕伯畭,将昏迷过去的沈昱一把扔给了他,掐着嗓音道:
“快跑。”
—
感觉到了身体在剧烈的摇摆,沈昱艰难地睁开眼,他被人扛在背上。
“吕…兄?”
吕伯畭大汗淋漓地在山林间奔跑,他头也不回地喘着粗气说:
“别,别说话,跑,跑!”
沈昱扭头望向身后,山寨的方向不知何时燃起熊熊火光,一道比之前的剑势还有迅猛几分的剑气冲破云层。
他大概能想起,他败了,一败涂地,那么现在仍在山上战斗的,是谁?
“放我下来。”
吕伯畭闻言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一软,带着沈昱直接向前滚了出去,二人摔飞几丈距离,惊起一阵飞鸟逃散。
沈昱挣扎着站起来,吕伯畭也喘着粗气,撑着腿看向他说:
“再,往下没多远,就能找到马匹了。”
“你呢?”
沈昱意外地看向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胆小如鼠的吕伯畭竟然想要返回山寨?
“有个人,救了你,我咳咳咳!”
当时沈昱情急之下只能一脚踢飞吕伯畭,再家上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奔跑过,吕伯畭竟真的咳出一口血,好在他能感觉到,大抵只是咽喉被风刮伤。
“我得去救她,无论如何,我也是个捕快!”
说话间,天地间万物寂静,仿佛所有的声响都在避让,为这一声雍容、高贵,不似人间声音的凤鸣声让开道路,俯首称臣。
紧接着,便是一道仿佛能将苍穹天际染色的火红剑气,自上而下,自山顶抹向山脚,自人间扫入阴界。
即便已经距离山寨几百丈遥远,沈昱和吕伯畭的耳畔仍响起唐怀琴愤怒的喊声:
—
“火将星,大琉璃天!”
—
沈昱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个人实力究竟能够有多离谱。
“沈兄,你快去吧,去衙门里搬救兵!”
吕伯畭甩掉掌心的鲜血,推搡着沈昱逼他离开,却没想到眼前一花,沈昱竟然转身一掌劈到他的后脖颈。
“你?”
昏迷的吕伯畭被沈昱扛着一路下山,丢到了其中一匹驽马背上。
系牢了麻绳,确定短时间内吕伯畭不会被甩下马背,沈昱一鞭抽中马腿,驽马唏律律地叫着顺来路疾驰而归。
做完这一切,沈昱转身,坚定地看着山顶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进入密林,向着山顶开始冲刺。
—
命令其余人收拾残局,唐怀琴收剑入鞘,走到昏迷的女子身边一把扯下面罩,笑着说了句:“这娘皮,还挺漂亮。”
“薛老三,你们几个负伤的先去找汤婆婆。”
“桂华,你带人下山看看能不能追上那两个小子。”
舞枪女子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唐怀琴又看向光头男子问:“姑祸,别再看你那破锤子啦,回头我再托人给你打一副更好的!”
“呜呜…我不要,我要小瓜,我的小瓜…”
光头男子哪里还有半分狰狞恐怖模样,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小声地抱着被黑衣女子徒手捏碎的卧瓜锤哭哭啼啼。
薛老三桀桀笑着一把拽起他肥硕的巨大身躯,边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边挤眉弄眼地给唐怀琴使了一个眼色,后者这才放心地抱起了女子,也一路尾随共同回了山寨里面。
才进入山寨,一群不过五六岁的孩子就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
老妇们追不上孩子轻快的步伐,苦笑着边笑骂,边跟唐怀琴问好。
“怀琴姐,这就是坏人吗?”
一个缺了半扇门牙的小女孩虎头虎脑地抓住唐怀琴的衣角,又好奇,又胆怯地看向黑衣女子。
“是噢,花花乖,离她远一些。”
本来还想解释什么的唐怀琴想了想,最终还是随口给了孩子一个答案,寨子里走出几人凑了过来,唐怀琴耳语几句,几人便扛起黑衣女子顺着山路一直向上,拐了个弯消失不见。
白布包扎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炯炯有神大眼的小男孩笑着问唐怀琴:“怀琴姐,今天可以不抹药吗?”
“当然不可以!”
唐怀琴一把抱起他交给老妇,嘱咐道:“婶子,给豆窝儿多抹点药,好的快!”
男孩哭哭啼啼的被抱着远去,唐怀琴看着这些大都包扎着粗布的孩子,又看向寨子里或多或少受伤体残的伙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绿林山本来就仅仅是绿林山罢了,朝廷的地政于此取名绿林,也不是因为什么绿林好汉,而是因为这座山上,除了这一片密林就再无任何长处。
战争结束的那天,唐怀琴被身为将帅的父亲派亲兵护送到了兴安城外,想要伪装成难民混入城中安排一个假身份,让唐怀琴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但是,狡猾的大齐人识破了唐怀琴等人的伪装,围杀之中只剩下四名亲军拼死保护着唐怀琴一路杀出兴安。
他们无处可去,只好窜入了最近的绿林山中,却在山顶发现了一座破烂山寨,里面居住的全是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
难民们恐惧唐怀琴等人的出现,以为他们又是附近的山贼来掳掠银粮。
得知了难民的遭遇,唐怀琴站了出来,与四名亲军化身山寨的守护神。
这一守,就守到了现在,绿林山上也有了名副其实的绿林山寨。
而唐怀琴,也自然而然成了绿林山寨“一众好汉”的首领。
这也是为什么当沈昱胡诌他父亲曾在唐怀琴父母麾下做过土匪时,众人哄笑的原因。
汤婆婆带着负伤的几人气鼓鼓地走了过来,她还拄着当年唐怀琴亲手雕给她的榆木拐杖,重重地哼了一声训斥道:“小琴,我看你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薛老三这种老痞子也就罢了,他就算死了我也一点都不心疼。”
“你和桂华这才多大的年纪,成天打打杀杀,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
唐怀琴头疼地揉揉眼,陪着笑说:“汤婆婆,那人是官府派来的探子,我没直接杀了他就不错哩。”
“杀杀杀!成天就知道杀!”
汤婆婆气的够呛,举起拐杖作势要打唐怀琴,其余人赶忙拦下。
“小琴,天下已经安稳了五年了,我们现在有粮吃,有水喝。”
“我知道你信不过大齐朝廷,但是……”
汤婆婆看了一眼屋外嬉笑打闹的孩子,叹了口气说:“孩子们,不能一辈子都窝在山里啊。”
唐怀琴面色苦涩,她何尝又不明白,绿林山再好,也终究只是权宜之策。
只是…即便她不曾承认,她也清楚,自己是在害怕,在恐惧着外界。
唐怀琴不清楚,当自己迈出绿林山的一刻,这天下是否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
黄昏时分,绿林山寨升起阵阵炊烟。
孩子们都被老妇们抓回了屋里,依稀还能听到有孩子哭闹着不想抹药。
夕阳西下风光无限,值岗的看守捂着饿瘪的肚腩,等待来人换岗。
顺着绿林山寨的山路一路向前,便是所谓的后山。
后山内有一汪清泉,时有鱼儿跃起,这里同样有两名看守,饥肠辘辘地守护着身后的洞窟。
“李子哥,怎么老王他们还不来啊,我快饿死了!”
年长一些的李子哥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就看到不远处的火光。
“来了来了,老王!你们可算来了!”
来换岗的两人中,叫做老王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着扔过来一瓶黄酒说:“就知道你们两个臭小子饿不住,去吧,回寨子里喝两口!”
其乐融融的一群人欢呼打闹,丝毫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有一道身影飞速地窜入了洞窟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