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贞傍晚时分进东宫与太子见面。
他知道,太子所谓的闭关就是整日在东宫的后花园练功、品茗、读书。
但是他也知道,太子之所以称之为闭关,就是他在这段时间谢绝一切人等的拜访。
但这一切人等里面不包括皇上、皇后、太后和薛首辅。
当然皇上和皇太后不会来东宫来拜访他,倒是他还要按本朝的礼制给皇上和皇太后请安。
薛明贞是在东宫的书房和太子见面的。
“太子殿下,老臣知道殿下近来一直闭关,今日冒昧前来有要事相商。”薛明贞小声道。
太子把一本正看的书放到书案上,他屏退左右。
“薛首辅有何要事?”他移步离开书案,坐在薛明贞身边。
“太子殿下,安王和镇国神器的事情可知晓?”薛明贞开门见山道。
“首辅大人说的是镇国神器的传闻?”
“据老臣调查,那不是传闻,安王的人的确已经掌握了半数以上的镇国神器,而且安王的手下花六小姐还把那镇国神器用来蒙蔽太后——太后本来已经口头应允了殿下和苏家五小姐的婚事,但是后来反悔了,就是被那花六小姐利用镇国神器渡魂铃的法力给蒙蔽的,以至于把苏五小姐做太子妃的事情给搅黄了。”
太子皱着眉头道:“花六小姐。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是颍州的花家。”
“在我朝出过三个皇后的那个颍州花家?”
“正是。
”
太子思忖了片刻问道:“她因何搅黄本宫和苏家小姐的婚事,莫非她要做太子妃?”
薛明贞摇头道:“她岂是要当太子妃,她已经被太后说给了安王当安王妃了。老臣提起此人,是因为她和安王手中掌握了半数的镇国神器,所谓得镇国六神器者得天下,安王这是在觊觎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而且安王已经开始动手了,太子殿下切不可再不作为了!”
“那倒是可惜了!”太子看着薛明贞道:“首辅大人不觉得这个花家的六小姐更适合做太子妃吗?”
“太子这是何意?”薛明贞不解道:“花家是被圣上罢了官的,说告老还乡是好听。而苏家父子同朝为官,都官居高位,而且苏老太傅是殿下的老师。这是多么好的一门亲事,老臣极力促成此事就是为了太子殿下根基更稳。”
太子摇摇头,“首辅大人难道忘了我朝的祖制,太后又怎会选苏家的小姐做太子妃!”他平缓了一下语气,“本宫自然知道首辅大人的忠心,可是让太后和父皇以为东宫僭越祖制挑起党争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父皇春秋正盛,本宫这个东宫太子没什么可急的,本宫只要把父皇命令儿臣学的治国之道都学了,把父皇安排儿臣要做的事都做了便是,这样安安稳稳地做二十年的太子也未可知,急从何来?”
闻言,薛明贞心里嘀咕,你是不急,可老夫焉有时日等
二十年。
他正色道:“太子不急可安王已经急了,如今朝堂上下的百官都摄于安王手中所掌的梅阁大权,对他畏之如虎。只恐怕不过多少时日,太子殿下的墙角就被安王挖空了。”
太子摇头道:“父皇安在,大皇兄急有何用?”
薛明贞听了太子这话,心里暗自思量,这是话中有话呀!
他一惊,莫非是太子已经参透了他对圣上的图谋。
转念一想,不至于吧,太子整日躲在东宫连人都懒得见,又怎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复杂的事情。
“殿下的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若是安王真动了心思,以他手中掌握的梅阁大权,那圣上的安危也真成了问题。太子是圣上亲立的储君,是我大盛未来的帝位继承者,老臣无论发生了什么,纵然肝脑涂地也要送殿下登上帝位。”
太子感叹道:“本宫有首辅这样的肱骨之臣辅佐,还有何可担忧的。”他沉吟了一下,“但首辅大人切不可再疑心大皇兄,你也知道大皇兄曾当着本宫和父皇的面发过重誓,永不觊觎储君之位,他又怎能觊觎父皇的皇位呢!更合况本宫如今与世事无争,他又怎会无端与本宫为仇。”
“太子殿下,切不可相信安王的誓言,安王倾力收集镇国神器,又对宣平侯下手。太子殿下不知,宣平侯属地富饶,每年都向老臣这里献金和物产巩固太子的基业和影响力。安王利用梅阁的权利故意
对外宣称宣平侯是太子的人,而且他们硬生生地扳倒了宣平侯,还把他押解到京城。这就是储君之争的最明显动作,太子不得不防啊!”
太子闻言,露出了有点疲累的表情,“父皇知道本宫的脾性,那宣平侯的事情,根本栽不到本宫的身上。首辅不必担心此事。”
薛明贞暗忖,太子今天是横竖都装傻充愣了。
他心想,看来他想裹胁太子给他当挡箭牌有点难。
而且从刚刚他们两人的谈话来看,太子的水很深,一直让薛明贞摸不着够不到。
薛明贞刚刚的试探已经很明显了,要是你父皇让人杀了,我头拱地也让你登顶帝位,但是你必须得跟安王手足相残,太子根本不接茬。
他感觉到太子说‘父皇安在,大皇兄急有何用?’这句话很有味道。
薛明贞皱着眉头使劲想——太子是希望安王弑君,还是希望他这个首辅来弑君。
可他反过来一想,不管是谁弑君,太子都必须以这个弑君之人为敌,否则他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帝。
薛明贞意识到,眼前这个神神道道的太子可是城府太深了,想利用太子谋朝篡位似乎有些难。
他心想,有可能不但利用不了太子反而被他卖了还替他数钱呢。
想到此,薛明贞转移话题道:“太子殿下,你真不想和苏家结亲吗?”
太子叹道:“苏家世代忠臣,能结亲固然好,但本宫也不能违反祖制,况本宫的婚事
必然是由太后做主的,连父皇可能都插不上手。而如今,太后已经跟本宫说了,苏家的女儿不能做太子妃,若是首辅还想促成此事,不如就去跟苏家说,让苏家的女儿做个良媛或者还能过太后那一关。太后和本宫说过,怎么也得给苏老太傅一些颜面。”
说到这里,太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首辅大人,你刚刚说那个花六小姐用什么渡魂铃蒙蔽太后,那渡魂铃怎么会在花家人的手里?”
闻言,薛明贞愣住了。
他以为太子根本不信什么镇国神器的事情。
“据老臣派人调查,那渡魂铃本是在圣教的华容手中,但那华容被安王和花六小姐联手打败,所以那神器便落到了安王和花六小姐的手中。”
太子若有所思道:“本宫听前朝的一个妖僧说过镇国神器中有一个叫天机录,首辅大人可知这个神器的命定之人是谁?”
薛明贞听到太子说到命定之人之事又是一愣。
他心想,太子哪里是不问世事,竟然知道镇国神器中有个天机录,甚至还知道镇国神器需命定之人才能用得了。
薛明贞暗忖,这太子可知道的太多了。
“老臣只知道镇国神器中确有天机录这个神器,但也不知道这个神器的命定之人是谁?若是太子对此有兴趣,老臣差人打探便是。”
他心想,圣教的尊主善无也是前朝的妖僧,此人应该知晓这个天机录的秘密。
但就是不知道这
个善无能不能活着来到京城了。
他知道,琵琶仙已经对善无起了杀心,只要她能拿到回生草,就必然会要了善无的命。
同时,薛明贞也在想,太子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也未可知了,若是明日事情败露,他就必然铤而走险,到时候皇上和太子都不能留。
他本来还想挟太子以令百官,如今看来,这个太子平日装得太好了,今日算是露出了峥嵘。
想挟持他,太难了。
断不能留,太不好驾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