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本来不用这般谨慎。妾室地位本就低下，休妻要正式文书还要请两方族人来旁观见证，但想“休妾”可没这么多规矩，不过是口头一说，然后发卖、送人或是驱逐，都不在话下。
可宣平侯府毕竟不比寻常人家，这侯府纳妾室时都是要正式摆过酒席，象征性的抬一顶小轿从角门入府的。即便是她外祖母这样从家生奴才抬为姨娘的，当年也没少了这些。
所以，她才想到要让宣平侯立书面字据，这也是有始有终。她要让外祖母从此以后都清清白白的，不再和侯府沾染半点关系，拿回自由身。
进了官府后面的小院，花辞树看到厢房里家具摆设齐全，便放了心，转头对柳氏道，“便请您在此处稍住几日，若是有什么需要，就让石楠姑娘和官府的人说。”
柳氏点头应着，心里却道这里应有尽有，就够照顾她的了，她还要什么别的东西，她才不给外孙女添这个麻烦。
花辞树又仔细叮嘱了石楠和佳儿，让她们照顾好柳氏，便起身离开了。
柳氏站在院门前，望着花辞树的背影，瞧见外孙女步履匆匆，眼泪又涌了出来。
石楠搀扶着她，正琢磨着该说什么好，后面佳儿就大咧咧道，“表小姐这般出息，我看她比男子还管用呢。咱们离了侯府也有依靠了，夫人您还哭什么？”
柳氏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低声叹息。
她家阿树头脑聪明，做事果敢很有胆识，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但一个女子在外面做这些事，跟在安王殿下身旁，终究还是——
千般担忧，万般操心，用一言便能概括——其实都是她这个做外祖母的，怕外孙女会吃了亏。
如果可以，她倒宁愿外孙女没这般本事，能有个好姻缘，寻个如意郎君嫁个好人家，然后安安稳稳一辈子，少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老时儿孙满堂享尽富贵，就像她曾经盼着女儿能过上这样的生活。
但话又说回来，这世上怕是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也没有谁这一辈子都能万事顺遂。就像她家四丫头，明明嫁了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郎君，还有个好婆母，结果女婿早逝，在最好的年纪就守了活寡，这向谁讲理去？
所以，她即便再想为阿树操心，也只能在心里想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了。
·
林家别院。
花辞树回了自己屋里，对跟进来的彩绣笑道，“真要多谢胡伯，知道我今日去侯府，特意为我寻来这一身好衣裳。”
彩绣却是凑近了，在她耳边道，“姑娘不该谢胡管家，应该谢王爷才对。”
花辞树微微一怔，就听彩绣接着道，“是王爷让人送来的这套衣裳，说是要让您风风光光的去侯府，不能让陈家的人小瞧了。还说您穿的漂亮，就是给他长脸。”
说完之后，彩绣捂着嘴笑，花辞树耳根微红。
彩绣抬起眼，偷偷打量她，却也没看出她脸上有什么神情，只好又欣赏了一遍她的美貌，在心里感慨道，这位姑娘还真是眉如远黛肤若凝脂，实打实的美人胚子，也怪不得不近女色的王爷也待她如此特别。
花辞树见彩绣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拨弄了一下耳环，正要转移话题，外面就传来清亮又极特别的男声，“你怎么才回来，真是等死我了。”
哟，这不是红鸢公子？
花辞树推门出去，看到红鸢站在院子的树下，手里掂着个七彩蹴鞠，仍旧是一身红衣，却没像之前一样往脸上抹粉。他素着一张脸朝花辞树望来，对她笑了笑，竟然有些风流佳公子的感觉，给她身后跟着的彩绣都看得脸红了。
“红鸢公子有事找我？”花辞树走到他跟前，眼带笑意地问。
“你肯定猜到我是为什么来找你了。”
红鸢把手里的蹴鞠抛给花辞树，她伸手接住，用指尖转着蹴鞠，嘴角微勾，“需要我陪你走一趟吗？”
“哼，明知故问。”
红鸢对她身边的彩绣努了努下巴，“小丫头，你就不必跟着了。”
彩绣知道红鸢是王爷的人，胡伯叮嘱过她，若是王爷或王爷的手下来找花辞树，她要有眼力见的避开，不要耽误人家说话。于是，她朝红鸢福身后，就转身退回屋子里了。
“走。”
红鸢似是懒得和花辞树多说，只是在经过她身边时，又把她手里的蹴鞠接了回来。
花辞树跟在他身后，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你怎么还有闲心玩起蹴鞠了？”她问。
红鸢又是一声冷哼，“哪里是我要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花辞树瞬间就明白了，压低声音道，“你拿着蹴鞠，是陪那个被锁在温泉山庄地下的少年玩？他的身体可还好？说话还是不利索？”
红鸢淡淡道，“那小子被我们救出来时那么脏，但王爷请来的郎中给他看过后，却说他在地下被关的时间恐怕不长，起码没有我们以为的那么长。”
花辞树点头，思忖着道，“也是。就那个铁笼子，他又被铁链锁住，连动一下身子都做不到。若是真被锁了一年两年，那他的肢体早就异于常人了。但你背他出来后，我看他长手长脚的，没什么事。”
“他不仅没有异于常人，身手还很利落呢。”
红鸢一边带着花辞树七拐八拐，一边道，“我摸了他的骨骼，也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过啊，如果他不是装的，那他那张嘴真是笨的没救了。这两日我一直教他说话，可他到现在都只说得清楚吃喝拉撒。更可怕的是他还是文盲，大字不认一个。”
花辞树心道，这就是从他这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那你有拿渡魂铃试探他吗？”
闻言，红鸢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花六小姐，你以为本公子是傻子吗？我就算笨成了猪，也能想到这个吧？”
花辞树感慨道，“两日不见如隔三秋，而你红鸢公子的嘴还是这么毒！”
“呵，那是你的问题太侮辱人，我又不是猪脑子。”红鸢瞪了她一眼，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道，“我把渡魂铃拿给他看，在他面前晃悠，问这是不是他的东西，你猜他什么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