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鸢顶着众人视线,一身红衣,盛装而来。
“红鸢?”宣平侯错愕地说出他名字,皱着眉道,“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在他眼里,红鸢虽然有身手,但他把此人收养在府中,只当养了个相公在身旁使唤,除了暖床外还能起到保护他的作用,这才走到哪里都带着红鸢。
眼下他正要办正事,红鸢不好好在堂外等着,却进来横插一脚,让他很不满。
“出去!”
他冷下脸呵斥道。
红鸢仍旧站在那儿,用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冷冽目光看向他,淡淡道,“侯爷,你也该收敛些了。”
“你说什么?!”
宣平侯简直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然对他充满爱慕依恋、忠心不二的红鸢怎么会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你是不是也猪油蒙了心?”
他又骂了一句,却听红鸢低笑一声,柔声说,“侯爷,你可知你要杀的人是谁吗?”
宣平侯顿住,看着神色不改的段章,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微妙的不详的预感。
但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压下。
他是宣平侯,背后有薛首辅当靠山,只要他杀的不是皇室中人,他有何可怕?
“本侯管这小子是谁!他就是神仙下凡,本侯也要送他去见他祖宗!”
他桀桀冷笑着,伸手一指红鸢,又当着子孙的面沉声骂道,“本侯不知道你这不要脸的贱货和这个小白脸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但你救不了他的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说罢,他转头对一旁的侍卫,“把这贱货一起拿下!”
闻言,花辞树闭上眼睛,在心中叹口气。
这些侍卫虽然可恶,但也只是拿钱办事,都是有老有小的人,她有些不忍心看到他们被红鸢打得鼻青脸肿、七零八散的模样。
唉,这就是摊上一个坏主子的下场。
千钧一发之际,外面又响起下人焦急的呼喊:
“老爷,外面的人没拦住,钦差大人他直奔着端正堂来了!”
“你们这群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宣平侯一看来不及了,连忙要让侍卫把段章的嘴捂住,直接拖到偏厅把人藏起来——
“宣平侯,你胆大包天,竟要杀亲王,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弑君了?!”
暴怒的男声在这时响起,犹如天边划过的惊雷。
宣平侯浑身一震,看着一身官袍,快步而入的邱泰安,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说他要杀亲王爷?
这位钦差大人怕是失心疯了!
正厅外,原本要从角门走出侯府的严太守听到邱泰安亲自来了侯府的风声,因为不放心又折了回来,正好听见邱泰安那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张大嘴巴僵在那里,这时候就是有成千上万只苍蝇飞进他嘴里,他都不会在意!
“这是我宣平侯府的端正堂,哪里来的什么亲王?”
这话不是宣平侯说的,而是陈守道说的。
他站起身,说完后对邱泰安作揖,但却不怎么恭敬。
花辞树从她这个大舅的眉眼里看到了轻视,她相信邱泰安也能看得到。
邱泰安只看了陈守道一眼,也没有回礼,就走到被侍卫围住的段章身前,一撩官袍,跪在了地上,“安王殿下,请恕微臣来迟!”
这话一出,整个端正堂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宣平侯都瞪大眼睛,说不出话了。
段章抬起手,拨开挡在身前傻子一般的侯府侍卫,“借过。”
那侍卫闪到一边,见他俯下身,将邱泰安扶了起来。
“你来的很及时。”他微笑着道,“若不是你赶到,小王此刻恐怕已经做了侯府侍卫的刀下鬼了。”
闻言,宣平侯从愣怔中回了神,他声音颤抖,却义正词严,“你,你这个江湖宵小,竟斗胆假冒大盛皇长子,蒙骗钦差大人!”
段章慢悠悠看他一眼,对红鸢道,“红鸢,把安王府的令牌拿给侯爷过目。”
红鸢果真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令牌,上前几步交到宣平侯手上。
“伪造亲王府令牌,是要掉脑袋的。你们连这等事都敢做,真是——”
陈守道看到自己父亲接了令牌怔住,一颗榆木脑袋仍然转不过弯来,以为是父亲也被蒙骗了,大声道,“我这就去请太守大人回来,让官府的人来核对!”
“就不劳陈大老爷多跑一趟了,严大人不就站在外面吗?”
段章的声音透出他独特的漫不经心,尾音轻轻上扬,又透着一股常年执掌生死大权的上位者才能养出的冰冷威严。
门外的严太守骤然成了众人的目光焦点。
他脸上的慌乱,无处遁形。
这一刻,他根本就想不起要掩饰表情,他只知道,如果段章真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盛朝皇长子,那一切悬而未决的疑问就都说得通了!
邱泰安为何忽然生出勇气敢和恩师对抗,拿醉花楼开刀——
所有这一切,都再明显不过!
他之前是一叶障目,如今去掉那枚树叶,他才终于看清真正的局势。
站在右边的仍然是首辅大人没错,可在左边的,哪里是邱泰安一人——
那是大盛朝皇长子安王殿下。
安王的生母林贵妃虽然死的早,但其母族的势力却不容小觑。他的外祖父平阳公林颂之,壮年时曾任兵马大元帅,数次击退过北疆匈奴的进军来犯,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如今还领着九门提督的官职,在军中可谓是一呼百应。
如果说薛明贞是文臣中最有权势的第一人,那林颂之就是武官中执牛耳者。
薛明贞在京中遇上林颂之,要恭恭敬敬称一句老元帅。
由此可见,平阳公府林家是薛家都轻易动不了的庞然大物。
安王有如此强硬的母族靠山,真要和薛家以及薛家背后的皇后太子斗起来,谁输谁赢他不好说,但他要是夹在其中,一定会成为两方斗法的炮灰!
更可怕的是,他之前居然还被宣平侯忽悠着对这个疑似安王殿下的人动了杀心!
“严大人,你常年不在京中,恐怕不认识安王府的令牌。这样好了,小王请你拿着这块令牌回一趟官府,取出官册比对。是与不是,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