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条金鱼瞬间就抢没了鱼食，摆动着华丽鱼尾一哄而散。
“看这些鱼，见了食儿就一哄而上，没了食儿就散的远远的，庸庸碌碌，有何趣意？做鱼尚可如此，但做人要是像做鱼一样，那活着，可真就只是活着而已了。”
段章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忽然道。
花辞树知道他话里有话，笑了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又有话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鱼为了吃一口食，连钩子都敢咬，看来天下万物，其秉性都是一样的。”
段章皱起眉，莫名听不惯她老气横秋这番话，冷笑一声道，“花六小姐当然认可它们了，毕竟，你也是为了一口食，就敢咬钩子的人。”
花辞树也笑了，她看着段章，眼里是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静。
“虽然不知王爷嘴里的它们指的是谁，但我想，我和有些人还是不一样的。王爷说得对，我是为了一口食就敢咬钩子，咬得满嘴血甚至把命搭进去我也不会怕，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除了这一口食就什么也吃不上了，才来冒这个险。要是王爷真正了解我这个人，就会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贪。不贪嘴，不贪财，也不贪心。”
段章听着她的话，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有种要被她眼里的波光拉进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不贪嘴，不贪财，也不贪心。”他重复着她最后这句话，自己都不知所以地轻笑了一下，缓缓道，“花六小姐要真能做到这三条，那就是这世上极豁达之人了。”
“豁达我还谈不上，也不过庸庸碌碌一俗人罢了。我不贪、不嗔，不怪、不偷、不抢，但该我的，我也不让。谁要动我的，我就和谁拼命。”
花辞树笑得明媚，说的话却是掏心掏肺的狠，偏她又那么认真，认真的近乎天真，让段章忍不住对她生出一丝爱怜。
他察觉到内心这一抹异样，眸光微冷，喉结往下一压，硬生生把他的心给压下去几寸。
但他又止不住想多看几眼她年轻的容颜。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的日光格外清亮美好，照在湖面上，显得湖面尤为清澈；照在她脸上，把她刚用清水洗过，未施粉黛的一张白皙小脸照得格外清秀。
是的，他这一刻最先想到的形容词，不是美艳，不是妩媚，而是清秀。
所谓清秀，就是干干净净，浓淡皆宜，甚合他心。
很多男子都认为清秀是女子美貌中最低一级，是个五官端正的女子也就称得上清秀了，但这在他心中能真正称得上清秀的女子，可是少之又少，就连那醉花楼颠倒众生的花魁盈袖，都配不上这两个字。
一张被庸脂俗粉涂抹着，被世俗利欲浸泡着的脸，即便长得再美，也只能是浓艳妖媚，哪里还有半点眉清目秀的影子？
因此，眉清目秀是他对一个女子外貌的最高评价。
花辞树见段章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盯着自己的脸看得入迷，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段章像打蚊子一样把她的手轻轻打开，然后被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
他居然觉得，花六很清秀！
她这种胆子比天还大，良心疑似喂了狗的小妖女，哪里和清秀沾边？
他看他这是走火入魔了，必须得回去喝一壶烈酒醒醒脑。
“哎，你这一声不吭的是要往哪儿走啊？”花辞树莫名其妙地看他板着一张脸，背着手就往岸上走。
“还能往哪儿走，回风月馆！”他没好气道。
往前走了几步，没听到花辞树的脚步声，他又回过头，撇着嘴道，“在那愣着干嘛，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回去，给我打掩护吗？”
花辞树哦了一声，小跑两步跟上。
到他身边，她还很讨人嫌地说，“我还以为你另有妙计，不用我献丑呢。”
段章翻了个白眼，觉得他就不该搭理她。
两人溜溜达达回了风月馆，而在风月馆里等他们的徐妈妈冒出了满头的汗。
好不容易才等到两个祖宗回来，她差点就给他们跪下！
“段公子，曲姑娘，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也是急狠了，她一张嘴就问道。
段章冷看她一眼，“我们出去走走，一定得给你报备？”
徐妈妈被他堵得脸上一白，连笑都笑不出来。
“段公子，仆妇也是担忧您和曲姑娘，怕你们二位走错了路被困在哪里，再回不来了——”好一番生硬的圆场，连徐妈妈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段章冷笑一声，“这是宣平侯府又不是深山老林，我们也不能掉下悬崖，怎么就能回不来？”
徐妈妈被他一计眼刀刮得生疼，咬了咬嘴唇，干脆也冷下脸来，“公子不必如此咄咄逼人，奴才们也是奉侯爷之命才好心照料。侯爷要是不领情，那奴才们日后不讨您嫌就是了。”
“那敢情好，我求之不得。”段章也不客气，点头应了。
徐妈妈又被他的话堵到，心里愈发郁闷。
她真不明白，这位段公子究竟有何来头？就算是天大的来头，他住在侯府，那也是客，得给主人几分薄面吧？她搬出侯爷的名头来，他居然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更让她难办的是，就在刚才侯爷那边又派人来，叮嘱她一定要把段公子伺候好，也给看紧了，不许他在侯府里乱逛。
她这才着急他去了哪里。
结果还被他撂了脸子。
再这样下去，她只能去求侯爷派专门的侍卫看着这人了。
不然这么一尊大佛，她可惹不起！
几丈外，大乔躲在游廊抄手内朝这边看来，眼里跳动着算计的冷光。
晌午过后，徐妈妈带着一肚子糟心事，向人打听了侯爷已经用过午膳去了缀锦轩，便去了那里。
看到棋哥儿站在外面，她凑上前满脸笑容道，“侯爷一个人歇着呢？”
棋哥儿咳嗽一声，朝里面努了努嘴。
又恰好从里面隐隐传来女子娇媚入骨的声音，徐妈妈老脸微红，立刻就明白了。
侯爷还真是老风流，但凡有空都不闲着，别人这会儿都在睡午觉，他又不知在睡哪来的小蹄子，这般精力旺盛，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