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他昏迷着呢。”
赵妃嫣看到彭禹的目光,笑着道:“看在我把你拉过来的份上,给你留些余地,不把此事告知他。你只要从这悬崖跳下,还了颛云一命。此间因果恩怨俱了,你可以在这小子心里保留一个比较完美的形象。”
“娘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颛云?他的死——和我有关?”
彭禹心思飞转,从刚才赵妃嫣的话中,他听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或者说,是如自己原本所料?
她,果真不知道荀易的存在?
“颛云之死的真相,隐藏的很深。我和鬼帝前辈各自推演,皆无所得。相信你已经把一切蛛丝马迹收拾干净。
“可不久前,众生坠入幽界。我以秘术潜入幽界,搜索众生记忆。”
一个一个排查。
那些人的记忆中,根本没有颛云死亡的相关线索。
“纵观当下,除却云阳侯、昆烈,你以及云仙儿等人,其余人的记忆已检查完毕。”
排除法?
这么大的工程?
彭禹脸色变了,他万万没想到,赵妃嫣跟颛云的关系有这么好。明明已经该离开了,还花费如此大的手笔帮颛云追查凶手?
“当然,也要感谢鬼帝前辈相助。搜查众生灵魂,他帮了不少忙。”
“……”
“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弄虚作假。我既然敢开口,便是认定此事与你有关。”
看看四周,再看看地上昏迷的颛阳,彭禹布下浑天罡气后,也不演了。
“娘娘打算用我的命还这段因果。那么,当初您把我带过来,为何又要坐视颛云杀我?他先动手的,这段因果,您要怎么偿还?”
“你要真算计如此清楚,那就算算颛云救过你几次,颛阳救过你几次……再如何掰扯,你把颛云杀了,还指望跟颛阳处好关系?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彭禹默然不语。
杀死颛云后,他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颛阳。云阳侯那种老贼,他根本不乐意搭理。
但如果颛阳知道,是他将自己救回来后,自己才能杀了他哥,他会怎么想?
“你知道,如果我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颛阳,会发生什么吗?”
赵妃嫣托起心镜天轮。
“他拼死救了你,从望乡那种地方把你带回来。可最终,害死自己的兄长。如果他知道,他会入魔。
“当然,与我而言,这并没坏处。我离开此界,回归故乡。此界魔道正巧需要一位魔尊。如果你愿意,回归地球后让颛阳当这个魔尊,那就现在离开,我把他唤醒,告诉他事情真相。”
“我不认为,颛阳会入魔。”
“他不入魔,一生背负愧疚,只会在最后一日走火入魔而死。”
要么死,要么成为魔尊。
如果不想选择这两条路,就只有……
彭禹盯着前方万丈深渊。
深不可测,不闻回音。
天荡山在鬼帝之乱后,已经不存生机,犹如幽冥世界般的鬼蜮。
“好冷的风,”彭禹转过头,“只要我从这里跳下去,这件事就了结了?”
“你若跳下,无人会再计较颛云之死。你和颛云恩怨了结,也因为颛阳跳崖,不再亏欠于他。”
“就这么简单?区区一座悬崖,恐怕杀不死我。”
赵妃嫣伸手一指,莫测的深渊回荡起隆隆风声。
那是赵妃嫣死亡时残留的魔尊本源。这份本源化作无穷无尽的紫色魔风,足以撕碎第六境以下的所有存在。
“如何?”
彭禹冷漠盯着魔风海,深吸一口气,他平复震怒的情绪。
“但您如此偏帮,你我之间已接下因果。若我侥幸不死,他朝定会寻您了结此因。”
赵妃嫣笑得花枝乱颤:“今日之后,我返还故土,你来何处寻我?若真有缘,降临我的故乡宇宙,我不吝啬一杯茶水。”
袖袍一甩,她笑容敛去,冷然道:
“时间不等人,速速跳崖吧。”
彭禹默运乾坤道力。在跳崖同时施展瞬移之术。
跳崖?
对他这等存在,区区一个瞬移,就算魔风汹涌又如何?
可就在他施法时,下方魔风陡然爆炸。
一重重紫光刺穿乾坤道炁,打断彭禹的传送。
“下去吧!”赵妃嫣抛出乾坤圈,正中彭禹肩头。
以往,都是彭禹拿乾坤圈打人。
如今被乾坤圈打了一下,不及防之下,直接坠入魔风海。
“成了。”
看到彭禹身影消失在魔风中,赵妃嫣松了口气。
玉指作剑,在彭禹和颛阳之间轻轻一划。
“一命俱消,因果尽断。你等之间,再无瓜葛。”
说罢,赵妃嫣抬头望向已经站在不远处的中年男子。
“看了这么久,相信已经明白了?”
“早就应该明白的事。之所以不知,只是心中不想知道。”
昆烈叹了口气:“朕宁可一辈子不知真相,也好过当事人亲自揭开盖,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谷垈 赵妃嫣没理他,盯着南方灯火通明的昆吾天宫。
“你既然能抽身过来,云阳侯呢?”
“把他打昏了,总不能真让他得知,颛云那孩子的幕后凶手是谁吧?”
说到这,昆烈脸上带着几分失望。
既是对颛云,也是对彭禹。
到底叫了几十年的父皇,他不忍彭禹在最终事发,被颛阳父子记恨一生。但同样的,颛云那个孩子也被他视作后辈。如今死在彭禹手中,可悲可叹。
“朕一直以为,他心性温厚,乃仁君之资。想不到……”
“那你该想想,将他逼到杀人这一步,颛云到底做了什么。”
“朕一直以为,他们关系很好。”
“是很好,可惜再好的情谊,大不过家族的生养之恩。”
“又是颛孙氏和昆吾氏的恩怨?”昆烈凄凉一笑,望着山下仅存的那些州郡。
“千年的争执,有意思吗?”
作为具备两族血脉的神皇。他一次次劝说两族,想要让双方化解矛盾。可到头来,从没人听从他的言语。
不,有一个人听了。
昆烈盯着地上躺着的颛阳。
唯有自己这个傻徒弟,和自己一样想着两族相安。却如自己一样,被人当傻子一样骗得团团转。
昆烈走上前几步,定眼瞧着赵妃嫣。
此刻的她仅仅是一道魂灵,即将散灭,返还故土。
到底,自己二人的情分也要断了。
走到崖边,寒风凛冽。
“这小子命运如何?”
“我不是已经将他杀了?”
“朕再昏聩,好心歹意总是分得清的。”
“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留不住。他——自然有他的路。”
……
彭禹坠入悬崖后,小心戒备着赵妃嫣的魔风。
但那些罡风似刮骨刚刀,割掉他的血肉,摧毁他的仙骨。
忍着万般痛楚,彭禹在魔风之下看到一个黑白二色的漩涡。
漩涡内有绚烂星河,有熟悉的太阳系,以及午夜梦回时的车水马龙。
“时空通道?天荡山下有一条通往地球的时空通道?”
彭禹心神震动。
隆隆——
魔风彻底毁灭乾坤仙体,可就在彭禹元神暴露时,魔风不再继续攻击,而是有一团先天灵光出现在他的身边。
轻轻对他一撞,带着彭禹的气息,自动消弭于天地间。
“元气因果。”
彭禹恍然大悟。
赵妃嫣要杀自己,根本不是所谓的帮颛云报仇。
“不,应该也掺杂了这方面因素。但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想借此机会送我离开。”
归还地球。
以彭禹的想法,自是应该衣锦还乡,带着第六境级别的实力回归。回去之后也能逍遥自在,长生永视。
可赵妃嫣想法不同。
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来的时候只是一道灵魂,走的时候也该如此,不能带走大昆天地的天地元气。
所以魔风海的劫数,便是磨灭彭禹肉身,仅留魂魄返还地球。
但到底来回一次,赵妃嫣也不欲让他白走一场。便自己支付代价,让他带着真仙元神和盘古界回归,算是了结这个世界的一切恩怨。
“所以,她逼我跳崖,换颛阳的命。是要借此,了断颛阳去望乡救我的情分?”
但此外,赵妃嫣的确也是再帮颛云出头。
替颛云杀一次彭禹,他二人因果了断。
彭禹替颛阳死了一次,两人因果断绝。
而赵妃嫣帮彭禹折了一部分天地因果,让他带着元神和盘古界回归,也了结二人的恩怨。
“这位娘娘到底是把一切都算计明白了。”
彭禹苦笑着,彻底放下心。他换了一个姿势,元神遁入前方的时空通道。
……
昆烈望着赵妃嫣作法,玉手轻翻,然后再一盖,抹掉自己当初和鬼帝一起针对“颛云凶手”施加的诅咒。
“恩怨了结,他不存于此世。那么,谈一谈你我之间吧。上次相见仓促,如今到了这一步,你要彻底离开。总能开诚布公,把所有事敞开了谈。”
“已经无所谓了。”
赵妃嫣手掌散开,回荡在崖下的魔风缓缓散去。
“可作为当事人之一,朕希望明明白白知道一切。”
天荡山的风带着冥土的阴冷。
赵妃嫣沉默良久,缓缓道:“那就如你所愿,事情最开始,要从我的来历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