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难道尔等还有什么异心吗?”
楚汉坐在厅堂上大喝,面前那位可怜的本地豪族则噤若寒蝉。
邺城联军已经来到了虎牢关附近,眼下正是收服人心的关键时期,面前的陈氏一族却不理会楚汉的招纳。
说起来,楚汉走得也够慢的。
可是身为听调不听宣的当事人,楚昭寻哪里受过主流势力的优待?
便是邺城中的各大豪族,之所以为楚汉募捐,又建造了安置房,难道不是因为他楚昭寻手握重兵,自己又是一位天下有名的武将吗?
可是眼下已然到了司隶州,这陈氏一族非但不主动迎接楚汉,竟然登高一呼,让周围大小族人,都不要接受楚汉的征召,这太败坏士气了。
楚汉这种行为有道理吗?
没有!说到底,天下还是姓刘,人家凭什么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来臣服于你?
可楚汉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得到本地豪族的支持,什么讨伐董卓,就算胜了,他楚汉还是会被再群起而攻之一次!
这便是脱离酸枣联军,自成一派所要付出的代价!
那陈氏一族的长老眼见楚汉虽然年轻,但气度实在不凡,当真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大将,便道:“请问楚将军,为何要讨伐董相国?”
“你竟然还称呼他为相国?”楚汉佯装愤怒道:“此人罪大恶极,鸩杀了何大将军,自封为相国,实则为国贼!”
“可是……”那老者看了楚汉一眼,道:“相传将军也鸩杀了先帝,又如何呢?”
楚汉一愣,大笑不止,道:“是小子小看了老先生!赐座!”
身后田豫立刻为此人拿来座椅。
那老者道了声谢,便一屁股坐了上去,抬起头来,也是满脸风霜了。
楚汉定定地望着他,道:“这么说来,阁下其实是袁本初的附属了?”
“袁本初的附属?楚昭寻的附属?”那老者淡淡一笑,道:“将军以为这天下,当真是你二人的囊中之物了不成?我是汉室的附属,便不可以么?”
这话倒是说到了要害之处,眼下这些联军说得好听,可谁不是存着争天下的心思?
“敢问陈老先生的姓名?”楚汉仍是定定地望着他。
此时众人也已经明白这陈老先生并非凡俗,甚至一并望着将他捉到这里的田豫。
田豫面色不变,却暗自流下一滴汗。
这……他的确是不服啊,谁知主公还要他上座了……
“老儿字汉瑜……”
没成想,老者尚未说完,楚汉已经起身深深一揖,道:“原来是沛相陈老,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恕罪!”
这老者,自然便是陈珪了。
楚汉别的不知道,倒是听说过李贽的评语:“陈珪父子,弄吕布如婴儿,可怜吕布全不知也!”
事实上,东汉末年的寒门学子真的不多。
穷文富武那是武侠小说的设定,事实上,在这种乱世,穷人哪里有选择了?
束发便被抓走征兵了。
因此楚汉要豪族归附自己,也有浪里淘金的意思。
这些豪族难道就没有什么有才之人?
眼下自己明面上是去讨伐董卓,实际上还不是和天下英雄争锋?
若不赶紧收纳羽翼爪牙,更待何时?
眼下便撞上了陈珪。
此处乃是司隶州,楚汉原本想不到陈姓中的长者竟然是他,但细细想来,便明白了。
于是问道:“陈老原来是随令郎在东阳县隐居吗?”
陈珪显然是被吓到了,他虽然官至沛相,可也只是一千石而已,远远称不上天下知名,自己虽然有一个做太尉的叔叔,可……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眼前这个小娃娃,看来看去也只是和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又是近几年才从乡野出身一跃而起,到了更大舞台的人物,如何知道这样许多?
眼见陈珪瞠目结舌,楚汉便拱手道:“陈老不必猜测,我仰慕汝父子风采已久,只是不得机会拜见,今日倒是了却了心愿!”
陈珪惊魂未定,道:“元龙(陈登的字)的确是在东阳县做县令……可是楚将军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我说过了,”楚汉哑然失笑,看来这陈老对自己的定位似乎并不是天下名士,“贤父子智谋卓绝,是我仰慕已久的人物,事实上,我此行来便是有结交名士的意图……”
陈珪似乎怀才不遇太久,但经过了片刻的惊喜以后,也渐渐平静下来,道:“纵然楚将军如此看重老儿与犬子,吾亦不能归附。至于犬子的意图,我也不会管。”
可是离洛都越近,此处的名士、豪族的影响力便越大,何况这陈珪和他的儿子陈登,是有真才实学,足以安定一方天下的!
楚汉如何放过陈珪父子?
正欲再劝说,帐外忽然有人来报:“徐军师得胜归来,说是带来了主公不得不见之人!”
楚汉眼珠转了几转,身后的田丰忽然笑道:“主公不必多想,带来便是!”
本着对田丰的无条件信任,楚汉点了点头,一旁的陈珪本想先行回避,田丰却道:“陈先生何必如此见外?春夜寒冷,莫要染了风寒!”
楚汉怎么知道来人是曹操?而田丰笃定在酸枣结盟处,楚汉不得不见之人,还就得是曹孟德!
而曹操也是三公子嗣,其人与袁本初、陈元龙其实都有交情,但论辈分,与陈珪倒是一辈。
楚汉不是欲求陈珪父子而不得吗?好,那便将曹孟德当做马骨,让他瞧瞧楚昭寻是如何礼贤下士,并且安定天下的!
于是徐庶带人走进营帐的一刻,楚汉当即了然,眉花眼笑地将曹操引为上座!
“孟德兄!此处相见,幸甚至哉,快!快来喝我的好酒!”
曹操垂头丧气地拱了拱手,身后的赵云、张辽倒是许久不见楚汉,喜上眉梢,兄弟几人互相亲近,自然不在话下。
“孟德!快看!陈老先生,你想必是认得的!”
楚汉只是想问题的深度比不上田丰,但拥有知晓历史进程的外挂,如何不懂田丰的意图?
赶紧将二人互相引荐。
“孟德,你何以在此处?”陈珪起身,讶异不已。
他纵然隐居于此,也知道曹孟德与楚昭寻之间,横叉了一个袁本初,总不能两边都讨好的!
“汉瑜兄……”曹操何等精明的人物,见到陈珪在此,自然能明白他与楚昭寻此时所处的关系,“我兵败汴水,蒙楚昭寻相救,否则,已经去见幽都王了!”
陈珪便望着楚汉,道:“难得楚将军年纪轻轻,胸襟却是不浅。”
此时营帐中,明面上曹操与陈珪并不是楚汉的人,可精明如曹孟德,知道此番自己入帐,定然是楚汉身后的田丰或毛玠献计,要陈珪见识楚昭寻如何对待往日的仇敌的态度。
陈珪的归附,便是曹孟德足以在楚昭寻麾下生存的投名状!
恐怕直到与袁本初汇合以前,堂堂曹操都要看楚昭寻的脸色过日子了!
“若是胸襟太浅,又如何盛下天下人的仇视呢?”楚汉摇头喟叹,笑道:“今日暂且不提这个,孟德!且尝尝我的猴儿酒!据说是太行山脉间的猴子,采摘果实所酿成的!”
曹操生性豁达,纵然知道自己受制于人,猴儿酒这么有趣的物事,说什么也要尝尝的。
“太行山也有猴子?猴子也会酿酒?”曹操哈哈大笑,品尝一番,笑道:“猴儿倒是比人还强了!”
楚汉便趁势邀请陈珪品尝,陈珪明知若是饮了这一盏酒,便无法再对楚昭寻冷眼相待了,可是气氛烘托到这儿了,不尝不行……
便也赞叹好酒。
曹操一扫抑郁之气,一口气喝了许多碗,最终醉眼惺忪地询问楚汉,道:“昭寻,昔日我宝马相赠,你将我羞辱了个干干净净,今日我以丧家之犬的姿态前来寻你,却将我视为上宾,以美酒待之,又是为何?”
“因为今日,曹孟德才是曹孟德!”楚汉肃然道:“而昔日,你只是袁本初的至交好友,上门做说客的,纵然乱箭射死,又与我楚昭寻何干?可是今日,我只知道曹孟德是我昔日洛都好友,我与他一起为诛宦出过力,一起喝过酒的!”
“他春风得意之时,我可以暂且避开,以免奉承讨好之嫌疑;可若是他失意落魄之时,不能献上美酒相和,岂非铁石心肠,难为天下信?”
曹操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无论楚汉说什么,他知道这话也是说给陈珪听的!
可是望着楚汉的眼神,听着他的话语,曹操竟然还是感动了。
他握着楚昭寻的手,清了清嗓子,道:“昭寻如此待我,我若负你,岂非如同负天下人?”
楚汉微笑不答,一旁的陈珪忽然叹了口气,道:
“老儿已经明白了,请楚将军不必再矫饰。吾儿陈登,我亦会写信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