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张辰，你必须得去医院看看了。”
饶是平日里一向嘻嘻哈哈的李子木，看向脸色惨白的张辰，目光中也充满了担忧，周洛也在一旁附和。
二人视线的中心，当事人沉默地坐在床上，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张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什么精神疾病，但是他明白，再这样下去，他整个人就要崩溃了。
于是他并没有拒绝室友的提议，找老师请了假，并挂了省医院精神科当日的号。
打车来到医院，排队，很快见到医生，是个带着厚底眼镜鬓角发白的老专家。
“小伙子，你有什么问题？”
张辰：“……”
虽然在心里腹稿打了一路，但骤然遇到这么直白的提问，张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讲起。
他犹豫了半晌，“嗯……幻听？”
“也不对，就是……会听见不应该存在的声音……还有，记忆力好像出了问题，明明是发生过的事情，但是我却完全不记得……”
老专家推了推眼镜，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张辰不敢跟对方对视，索性移开目光。
医生大笔一挥，在病历本上刷刷写上几个他看不懂的字，之后说：“去缴费检查。”
张辰愣了一下，出门来到交款台，开出来的单子写着头部ct、焦虑测试量表、抑郁量表……
张辰哭笑不得，还是无奈地缴费，之后楼上楼下跑把检查全做完了。
捧着一大堆化验单，张辰回来找老医生。
“也没病啊，各项指标都正常……”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看张辰，“小伙子，最近有什么心事？谈恋爱了？”
张辰：“……”
没有任何生理上的症状，张辰知道继续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索性三两句话告别了老医生，一个人摇摇晃晃像行尸走肉一般在医院里游荡。
张辰迷迷糊糊在人群中穿行，不知道是被撞倒第几次。
“走路怎么不长眼睛？”
一个中年大叔骂骂咧咧走了，张辰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奇怪，内心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与他这两天混沌虚幻的生活相比，这个大叔真实的不可思议。
张辰望着他的背影逐渐在转弯处消失，视线也转回来。
就在这时，他的呼吸忽然一滞。
因为就在刚刚，他余光忽然瞥见，一个身穿病号服的男人，推开了走廊的窗户，站了上去。
“喂！”
张辰心中一惊，下意识大喊出声。
医院原本人满为患，这一嗓子出来，身边的其他人全部看向自己，然而张辰却顾不了这许多，向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想自杀的男人奔去。
这是六楼，二十米高，从这跳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喂，不要！”
张辰气喘吁吁跑过来，之后停在了距离对方三米左右的位置。
男人背对着他，穿着蓝白条相见的病号服，身子单薄瘦弱，被风一吹，宽大的衣摆显得一晃一晃的。
张辰仰头看着这个背影，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人竟然诡异的有些眼熟。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张辰性格内向，从小到大社交圈小的可怜，除了寝室里那几个家伙，剩下认识的同龄人两只手数的过来。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基本都在学校里上课，张辰很难想象谁会一个人寂寞地在医院准备跳楼。
他咽了咽口水，脑中快速转动思量着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对方是个陌生人，而他并没有劝别人不要轻生的经验。他只是下意识地认为，人的生命只有一条，是最宝贵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轻易放弃。
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看着对方瘦削的身影，张辰有些艰难地开口：“那个……我不知道你遇上什么事了，但是你别就这么自杀啊……你想想你的家人朋友、那些爱你的人，如果你这么走了，他们该多伤心……”
张辰越说声越小，他感觉到了自己语言的苍白无力。
他并不知道对方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根本没资格口口声声叫人万事看开。他忽然想到了他自己，仅仅只有这两天的经历，他整个人就快要崩溃了，也许对方真的遭受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就在张辰思想斗争之际，他看到眼前人又往前迈出了一小步。
他的半只脚已经悬空踏到了外面，只要微微往前倾斜，整个人就会轰然下坠。
“不要！”
张辰声嘶力竭，而对方竟然因他这嗓子而堪堪停住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对方忽然开口了，并且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知道门里的世界吗？”
张辰愣了一下。
门里？
什么门？在哪？
张辰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感到困惑。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看不见的门，你无意中走进去，便会发现那是一个和现实几乎一模一样的世界，但主宰这个世界的是混乱和无序，空间和时间将完全扭曲，所有的物理规律都不复存在……并且人一旦进去，就再也别想走出来。”
张辰哑口无言，怀疑对方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在说什么疯话。
而对方似乎也没指望张辰相信，他只是颇为遗憾的说：“不知道也没关系，因为……你已经在门里了。”
话音落下，那人忽然张开双臂，之后纵身一跃。
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张辰浑身血液上涌直冲颅顶。
他飞身扑过去，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台，想抓住那个人。
兴许是他反应够快，在手伸出的时候，竟然堪堪擦过对方病号服的衣摆。
然而，就在张辰快要触到对方指尖的时候，那个此前一直背对着他的人忽然仰起了头。
在这一瞬间，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因为张辰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之前那诡异的熟悉感如潮水一般汹涌地席卷他的胸口。
这个跳楼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张辰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他直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个如一片叶子在风中下坠的人。
对方顶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仰头看向自己，然后竟然笑了。
那是一种，解脱的微笑。
“嘭”的一声，身体砸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令人心颤的闷响。
张辰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眩晕，他立刻蹲下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甚至干呕起来。
旁边一个来问诊的阿姨看到他这样子，蹲下身子关心地看着他，“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
张辰剧烈地喘息着，脑海里的眩晕一浪高过一浪，以至于他看向那位女士的脸都带着重影。
“跳楼……有人跳楼了……”张辰浑身颤抖地说。
那个女人显然也吃了一惊，立刻站起身朝窗外看去。
然而静默半晌，那个女人忽然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张辰，“小伙子，你看错了吧，哪有什么人啊？”
张辰脑子“嗡”的一声，强忍着眩晕挣扎起身。
下一秒，他手脚冰凉。
从打开的窗户往下看，下面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紧挨着墙的是一块小空地。
但是此时此刻，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