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和戴胄去到的位置,类似于贫民区,有点像京城和沪市的郊区。
这里多是务农之人的住处。
看起来,自然也不如长安城闹市那般繁华,但这里却带着质朴,更能展现长安的风土人情。
年中受灾之时,李世民曾让人来这里打探过消息。
那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面如死灰,心力交瘁。
毕竟粮田尽毁,所有的希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农业乃立国之本!
那时的李世民看着子民心里受伤,悲痛欲绝。
此时此刻,却完全是不一样的场景。
每个人都面带笑意,彼此之间在谈天论地,扎着发髻的小娃娃在路边玩过家家的游戏。
好不热闹,好不祥和!
李世民有些动容。
他发现远处有人喧嚣,十分热闹,举目望去,竟是房府的伙计在给各家送菜。
“戴卿,江夏王的事...你知道嘛?”
戴胄哑然。
作为户部尚书,他当然知道。
可是对于菜价漫溢,戴胄却搞不清楚李道宗到底是受害者还是罪魁祸首。
“微臣...略知一二!”
“那就是知道喽?”
李世民察觉到戴胄是不想掺和这件事,但是是非非,哪里能辩证的这般清楚。
两个人站在一棵老树下,李世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秋寒料峭,秋老虎果然威猛。
戴胄毕恭毕敬:
“陛下,微臣也是听闻,据闻江夏王从江南购买大量蔬菜,花高价运往长安。”
话刚说到这里,李世民便明白了。
这是个商机。
“理由呢?”
老李佯装不懂。
“陛下应该知道,江夏王爱财如命,为了赚钱,他甚至可以放下面子和架子。”
“可惜今年,江夏王府不仅没有收入,反而有些亏空。”
“这其中缘由,不需微臣去讲,陛下自然清楚。”
“所以在下半年,江夏王便想着赚些钱,以此来弥补江夏王府的损失。”
李道宗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生财有道,他赚钱,并没有违反大唐的律法,若说蔬菜的价格高,也在情理之中。
从江南跋山涉水运过来,需要多少的成本费,李道宗想要回本,就必须抬高蔬菜价格。
李世民欲言又止。
这样说,倒是朕有点理亏,毕竟房遗爱是得了朕的允许,才这样做的。
“陛下,当今全长安难受的唯有一人,便是江夏王。”
戴胄差点笑出来。
李世民有些恼怒,没有同情心啊,就算你想要笑,也别当着朕的面笑。
那可是朕的王兄!
一路走来,李世民的心情还是极好的,到处都在夸陛下圣明,甚至连老叟小孩也在嘀咕着。
这是房遗爱的功劳!
李世民在想要不要给些赏赐,深思熟虑过后,还是觉的不可以,容房遗爱再立功再说。
“江夏王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戴胄忙跟在老李身后,神情极不自然的说道:
“似乎,病倒了,很多大夫都去看过,但都没找到病因,可江夏王就是浑身瘫软无力。”
“这是心病,怎能以常理之法医治呢?”
李世民看的透彻,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继续说道:
“能治王兄这病的,也只有一人。”
“陛下口中所说的生意,指的是谁?”
长安城若有这样医术高超的人,戴胄恐早就听闻过。
“解铃还须系铃人,戴卿说是谁?”
李世民哈哈一笑,继续前行。
“这恐怕...不现实,陛下,两个人水火不容,天生死敌,陛下想让房遗爱给江夏王道歉,这小子是不会去的。”
“不会去就降罪,戴卿,明日你去一趟房府,替朕宣纸,让房遗爱治好江夏王的病,若是治不好,朕就将他禁足房府,令他一辈子不得出门。”
啪!
戴胄拍了拍自己脑门,怎么摊上这样的事情,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心里觉的悲哀。
自己只是个小小的户部尚书,却夹在江夏王和宰相的公子之间,左右为难。
“老人家...”
李世民看见一个白发老叟,瞎了眼睛,正坐在门前的老树墩上晒着太阳。
他便凑上去打招呼。
“郎君是?”
老叟疯狂摸着拐杖,因为他看不见,所以耳力极好,听见这铿锵有力的声音,便知道来人啦。
“您坐下,我二人只是路过而已,有一事不明,想要问问老人家,为何这村里家家户户,都如此兴高采烈?”
一提到这个话题,老叟有些合不拢嘴。
“郎君不知道?”
李世民点头:
“某乃是外地来的生意人,今日方入长安,对长安城的情况不是很了解。”
老叟道:
“难怪,倒是让郎君见怪啦,这几日房府的仆人再给各家各户免费送菜。”
“郎君当知今岁长安雨灾,农田倾倒,很多家庭已经揭不开锅,冬日吃糠都吃不到,何况吃菜?”
“有如江夏王李道宗那样的豺狼,趁着百姓饥饿,却疯狂抬高蔬菜价格,实属造孽。”
“也自然会有房相房公子这样的善人,对我等民生关心的无微不至。”
“虽然这菜送的并不多,但每个人心里都暖暖的,哪怕只给孩子吃,也能解解馋。”
李世民心说这老人家果然厉害,眼睛看不见,心里却如同明镜一般。
是非善恶,尽在掌握!
“原来如此...那令长安万民欢悦,倒是这房遗爱的功劳?”
“非也非也。”
那老者脸色铁青,后背发凉,可不能这样说。
“郎君此言差矣,这乃是当今陛下的功劳,房公子只是代陛下关爱百姓而已。”
“陛下刚立国便大赦天下,减免赋税,那是千古难得一见的明君。”
“今岁雨灾之时,饶是我这花甲老人,也听闻陛下夜不能寐,食不甘味。”
“此乃为百姓操劳,我等小民皆知陛下辛苦。”
“房府的仆人来送菜,嘴里都吩咐说此乃陛下谕旨,而非房公子之功。”
“可小民想想,不管是陛下的功劳还是房公子的功劳,最后获利的,可不就是我们这些小民吗。”
“还有太子、高阳公主...小民第一次感觉皇室子孙这般亲近人,竟能融入万民来送菜...”
老者像打开了酒葫芦一般,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话语。
李世民就站在那与他交谈,足足一个时辰有余,戴胄不敢打断,只是静静站在那等候。
天近黄昏。
到了回宫的时间。
李世民却拉着戴胄的手,难以抑制喜悦的说道:
“戴卿,走,随朕一起回宫,今夜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