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后,老刘头还不忘拿起剩下的一小槐花饼,把那个吃了见底的碗擦得干干净净,才心满意足的打了饱嗝,然后扛着旱烟枪,又满脸享受的吞云吐雾起来。
江秋回到家时,林雅岚正端着个针线筐,在院子里的阴凉地坐着,缝补着一件衣服。
那是件纯色的短袖衬衫,虽然被洗的很是干净,可因为上面存在着几个不大不小的补丁,一眼看上去,给人带来的感觉也是破烂。
江秋的脑海里早已经没有这件衣服的记忆了,感觉这么破烂的衣服,就算补好了也不见得能穿的出门。
“雅岚,别补了,那么破的衣服,直接丢了得了。”走到院里,江秋抱起在地上的蹲着戳泥巴玩的女儿,不想妻子瞎废这功夫。
可林雅岚听到这话,眉头却皱了起来,仍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缝补着衣服。
这年头,哪户人家都没有几身衣服置换,再早两年,更是一身衣服整年都穿在身上,冬天往里面填点瓤子就是棉袄,夏天掏了瓤子就是单衣,家家户户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还记得小时候,家里没布,更没有床单,一到了冬天,父母上了床,躺倒那只有凉席的床上,都是被冰的嘴里止不住吆喝,自己上头原本还有个哥哥,也是扛不住那请苦日子,五六岁的年纪,就早早夭折。
林雅岚是苦日子里过来的,即使是江秋挣了一笔钱,数目还不小,可她骨子里的勤俭还是改变不了。
“这么好的衣服,怎么能说丢就丢,补补缝缝再穿几年也不是问题,你要是嫌磕碜,咱就不穿出去,留着下地干活穿也成。”林雅岚白了江秋一眼,语气里有些嗔怪,觉的他还是那副样子,总不知日子的艰苦。
可这话落到江秋耳中,他不但没气,反而还用亲了怀里女儿一口,脸上满是傻傻的笑容。
有时候幸福来得就是这么轻易,家长里短,儿女情长,有了家,那是比手里有了几百万还让人有朝气。
“爸爸,疼。”楠楠被江秋的话茬子擦痛了脸,有些不情愿的推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脑袋推到了一边。
江秋笑了笑,也不抗拒,抱着女儿在院子里撒起了欢,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唉,这胡子长得太快,一天不刮就冒了头,等爸爸刮了胡子,在亲楠楠好不好?”
“嗯!”楠楠在江秋怀里很是开心,直点着脑袋,往常只被妈妈带着的她,突然的有了爸爸哄,脸上也是洋溢起开心的笑容。
一边的林雅岚被这父子俩逗得一笑,又低下头,继续缝缝补补,可像是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她笑容一僵,呢喃出声。
“唉,别人家的稻子都种下了地,咱家的地里还啥都没,现在水田里的水早就不放了,想种也赶不上了.”
“江秋,你说,有没有办法把咱家的稻种再给种上?”谈起头,林雅岚的目光落向了江秋。
家里有了地,这种稻子的事情一直是她心里的块心病。
“没啥办法,这没水,稻子也出不了种,没种就没种吧,咱们在地里中点菜也成。”看向妻子,江秋露出了个笑容,明显是没把这种地的事放在心上。
林雅岚被江秋看的一呆,有些害羞的转过了头,她这几年跟江秋几乎没有交流,眼神突然撞到一起,让林雅岚有些拘束了起来。
“唉,种菜就种菜吧,种点菠菜,小白菜,也能熬到下一季播种。”叹了口气,林雅岚撑了撑腿上的那件短袖衬衫,此时一副已经补好,虽然又多了个补丁,可穿出去也是件像样的衣服。
抱着女儿玩够了,江秋把楠楠放在了地上,坐到了林雅岚的身旁。
他这么一坐,目光就有意无意的朝妻子身上打量。
林雅岚穿的是件蓝底白花布的上衣,裤子则是纯黑色的麻布裤,用后世的眼光来看,其实有些土。
可用现在人的眼光来看,这种打扮很是稀松平常,因为村里的女人,大多都是这副打扮,如果单拎出去看的话,林雅岚还不太像村里女人,反而是有些像城里来的。
她身子娇弱,有江南水乡女子的那种细腻,脸蛋不大,鼻子小巧,不似后世千篇一律的那种瓜子网红脸,却也美的挺有特点。
而且林雅岚性格内向,话不多,没有村里老妇女们喜欢八卦,巧舌根的习惯,除了出去挖点野菜,摘点洋槐花,香椿芽改善下生活,她跟村里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交流。
夫妻俩坐在院里,气氛有些尴尬,除了女儿楠楠时不时的闹腾一句,两人相敬如宾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新婚的夫妇,不好意思交流。
好在这尴尬的气氛,最终被屋后头来还碗的老刘头给打破了,他叼着旱烟杆,见到江秋正在院里坐着,推开院门就走了进来。
“大秋,碗还你。”把碗递到江秋面前,老刘头脸上满是笑意,看模样是对中午的那顿猪肉十分满意。
“刘叔,你这还碗就还碗,怎么还往里放了俩鸡蛋,这可使不得。”刚起身接过碗,江秋就看到了里面放着的俩鸡蛋。
这些年来,如果不是这老刘头帮衬,时不时的借林雅岚点红薯干,高粱面啥的,这母女俩的日子肯定还要苦上几分。
既然人家有这情,江秋也不是块石头,自己过得宽敞了,肯定不能忘了人家。
“唉,不打紧,不打紧,楠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鸡蛋。”指了指院里正在独自玩耍的楠楠,老刘头挡住了江秋欲要换给自己的鸡蛋。
他虽然老,可这脑子却不混,江秋能改过自新不偷自家东西了,那就是好事,更何况,这小子自己吃上了肉,还不忘了自己,他能有这份心,自己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还会在乎俩鸡蛋?
“那那我也不拒刘叔面子,这鸡蛋我就收下了。”讪笑了笑,江秋也是第一次感觉这臭脾气的老刘头这么顺眼。
可老刘头还了碗,却没有走的意思,他似乎是因为江国庆的话,中午那顿白面饼子和猪肉芹菜吃的不放心,又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对了,大秋,你这平常没个正行的也不顾家,现在知道疼老婆孩子了虽然是好事,可怎么就突然地发了财,吃得上猪肉了?”
老刘头虽然问的满不在意,就像是随口一提,可江秋知道他在怀疑什么,不过这怀疑的也对,毕竟曾经的自己就爱小偷小摸,村里少了啥都不用问谁偷的,找自己就对保准能有收获。
可现在的江秋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混蛋了,他不光不会再去做那些缺德事了,对于名声这事也看得开,心里也没啥好膈应的,便解释道。
“咱村后的山上不有挺多野山枣吗,这玩意虽然在村里不是啥稀罕东西,可是味好药,补中益气,凝血安神的,城里人喜欢,我上午摘了半口袋,背到城里卖了不少钱。”
指了指村外的大山,江秋也没对老刘头藏着掖着,虽然这山枣的路子是自己目前唯一一条来钱的路子,可也干不长久,等天气一暖,野枣树发了芽,上面挂着的干果就都会被挤到地上,这条财路也算是彻底断了。
“好好好,知道挣钱了是好事。”老刘头点了点头,很是欣慰,他打小是看着江秋长大的,也知道老江家偏心,这小子混成这样,和他那个一碗水端不平的爷爷脱不开关系。
江秋死了爹以后,在村里形单影只的也没兄弟帮衬,就跟个孤儿也没多大求别,眼下江秋能痛改前非,改掉臭毛病是个好事,老刘头自然也是盼着他好的,对于卖野山枣挣钱的事,既没赞头,也没反对。
不过临走前,他还不忘对江秋嘱咐句:“这营生除了我也别和外人说了,尤其是你那几个堂兄弟,他们没一个好东西,万一有人看你挣了钱眼红,干出什么丧良心的事来,你也斗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