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途转头看向蹲在祭台旁边儿烧纸的父亲,林中举有些微胖,蹲下去的时候更加显得身材臃肿。
看着这个背影,林途忽然觉得他很伟大。
父亲的伟大就在于对子女的宠爱与执著,林中举这么多年一直悉心照料林途,这属实不容易。
林途更加佩服坟冢里的那名女子,居然敢和父亲于大雨之夜私奔出去,她得是有多么巨大的勇气、冒了多大的风险啊!
林途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家世有多么显赫,只是从这碑文中勉强可以看的出,母亲云怜必然出身于钟鸣鼎食之家,而且母亲身为女子,却文采不俗。
而林家即便是再有钱,那也不过是下九流,正因为如此,娘家那边儿才会拒绝母亲与父亲的婚事。
对于这种事情,林途觉得无可厚非,毕竟是时代造就,没什么好说的。
让林途感到生气的是,在母亲病重的那段时间里,父亲林中举携妻子重返娘家,却始终没能得到金陵那边儿的谅解,甚至都没让他们进门。
在林途看来,这就做的有些过分了,身而为人,怎么能如此冷漠无情?
想来,母亲云怜在病重的那段日子里,心心念念的必然是回到娘家,这便是母亲短暂一生最后的一个愿望了,可最终却……
不知不觉中,林途攥紧了双拳。
算起来,这是林途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去做些什么。
他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为了坟冢之中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沉默中,林途迈步上前,从那位仙风道骨的大师手中接过香烛,小心翼翼插在墓碑前,又恭恭敬敬的下跪磕头。
之后,他便面无表情的跟父亲一起蹲在那里给母亲烧纸钱。
或许是母亲云怜见到儿子如此懂事心里感到高兴,纸钱燃烧的很快,火焰像是小精灵一般不断跳动。
林中举说:“我儿你看,你娘很高兴,她知道你现在懂事了,也有出息了。”
林途点了点头,说:“是啊,娘肯定很高兴。”
是夜,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这才酉时,天色便彻底黑了下来。
赵琦儿的闺房中亮着灯,手中拿着一封书信和一摞宣纸。
她的脸上满是笑意,把宣纸放在桌上,抬手捋了捋鬓角发丝,这才忐忑不安的把书信打开。
果然是林途亲手写的书信,这字儿没错了!
“赵姑娘,见信如见人,望安好。
不知道你需要多久才可以收到这封书信,或许在你看到书信内容之前,这封书信就被人拆开了,不过没关系,毕竟书信里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皇宫比不得临安城市井,规矩森严,想来赵姑娘一定过的不是很舒服。”
“六月初一,也就是我寄出这封书信的当天,日照街人山人海,无数人挤破了脑袋,只为购买依山液和依山甘泉两种酒水——这倒不是我亲眼所见,而是丫鬟回来与我说的。”
“我没能亲自前往林福记看看,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我知道生意必然不会差了。”
看到这里,赵琦儿轻轻呸了一声,骂了一句:“脸皮真厚!”
“幸亏我提前把要送给你的酒水带了回来,不然的话,估计这批酒水都要被抢光了。
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这关乎到我的信誉,请赵姑娘放心。”
“哼,还算你有点儿良心!”赵琦儿小声嘀咕了一句。
赵琦儿自己都没发现,不过是看了一封书信而已,她已经眉眼飞扬。
“你之前说我得好好练字,我回头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没错,所以干脆就写了一些东西,赵姑娘姑且当做是小说话本来看吧!
当然了,书稿的内容当然是我自己胡乱编造的,不过看起来应该还算有趣。”
“书稿内容只有前六回,随同书信寄给赵姑娘了。”
“之所以给赵姑娘你看书稿内容,并不是想要你提什么建议,只是单纯的依照你的建议好好练字,觉着字写的好看了一些,便向你展示一下自己的努力成果。”
看到这里,赵琦儿吃了一惊:“他怎么还开始写书了?”
继续看下去,书信中写道:“家父来了,就写到这里吧!
主要是担心让父亲看见我给赵姑娘写信,会误以为我与赵姑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倒是没关系,毕竟名声已经烂大街了,临安城谁人不知道我林途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可赵姑娘出自官宦之家,又是大家闺秀,让我污了赵姑娘的清白,那可就不好了。”
赵琦儿的脸腾的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你这厮,哪儿有你这样说话的?
要不是赵琦儿多少了解林途的性格,换成别人怕是就要以为林途故意言语调戏自己了。
赵琦儿虽然嘴上嗔怪不已,时不时就要埋怨几句,可看过书信内容之后,她却始终舍不得丢掉,而是小心翼翼的珍藏了起来。
深呼吸几口气,定了定心神之后,赵琦儿又看向那一摞宣纸。
想来这就是林途心中提到的书稿了。
书稿第一页有着三个大字——红楼梦。
赵琦儿翻到第二页,却不由得气笑了。
这是原稿,看完记得退回!
赵琦儿觉得这人还真是有意思,你以为谁稀罕你这破书稿?
看完之后不给你退回,难道我还留着当传家宝不成?
罢了罢了,姑且看看这浪荡子写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吧!
翻开第三页,赵琦儿只见上边儿写着:“远古时期,混沌初开,天地崩裂,女娲补天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彩色石,只留下一颗没有用到,这颗五彩石便被丢到了……”
故事就此展开,开始之后就再也没有停下。
赵琦儿的全部心神很快就沉浸到了书稿之中,直到看完第一回,这才猛然拔出心神。
抬头看向窗外,闪电撕破夜空,居然也是那么的绚烂。
没来由的,赵琦儿有些想要喝酒了。
起身把林途送来的箱子打开,里边儿整齐排列着无数瓶子,看着便十分讨喜。
瓶身上写着几个小字儿——依山液,四十度。
赵琦儿又想起了这家伙那天早上去临安书院求了仲孙先生的墨宝,就是这几个字。
把瓶塞打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
拿着酒瓶重新坐回到桌前,赵琦儿一边儿小口啜饮,一边儿翻看书稿第二回的内容,全然没注意到齐安公主在丫鬟灵儿的带领之下来到了房间内,此刻就站在了她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