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中原本温和有礼的女声变得尖细,刺得人耳膜生疼,声音夹杂着带着从喉咙中挤出的嘻嘻笑声,一只冰冷的手自屏幕中钻出,握住了高顾笙的手腕。
高顾笙死死咬住舌头,剧烈的疼痛让他保持冷静,空闲的右手去抓挂在脖子的护身符。
这是高誓从灵管所换来的,可以抵挡鬼怪的一次攻击。
然而,手一摸到护身符高顾笙就察觉到了异样。
护身符是软的。
原本里面填着一张符纸,哪怕隔着一层柔软的布料,捏起来也应该有棱有角才对。
只有一种可能。
符纸已经生效过一次了。
高顾笙想起之前找错楼门的外卖,敲门声也是一次三响,频率与这次分明一模一样。
高顾笙身上的香气越发浓郁,令人如同身置花海,满目皆是怒放的晚霞。
那只鬼手仿佛也受到了刺激,从手机中钻出的速度越发快,简直要从一只鬼手上看出“迫不及待”。
鬼手化作一抹青烟,钻进了高顾笙的身体。
高顾笙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他穿过客厅,也穿过层层防护。
所有的防护都失了作用。
因为是它们的主人主动要走出保护圈。
【卧槽!快醒过来啊!】
高顾笙在心里拼命地挣扎着,他身上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将人溺毙,门外的东西——或者说东西们,仿佛也受到了刺激,规律的敲门声变为激烈而凌乱的撞击声。
高顾笙打开了房门。
门外阳光正好,高顾笙却觉得遍体生寒——不是心理意义上的。高顾笙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似的,骨头都冻僵了。
【老爸救命啊!你帅气逼人芝兰玉树玉树临风的儿子要被绑走了!】
高顾笙的身体被操纵着,一步一步走到闹市。
在此期间,鬼怪越来越多地侵蚀着他身体的掌控权,行走的姿势越来越自然。
高顾笙心里暗暗着急却无济于事。
人越多的地方气息越繁杂,他混入闹市之后,气息会无法被追踪。
少年行走在人群中,他身上的香气如同一把小钩子,引得人不由自主地望过来。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高顾笙也察觉到了异样,他周身好像被人施了什么障眼法,旁人看不到他的身影。
【我这也算是体验了一把隐身吧……希望控制我身体的鬼小姐别往女厕所走,我可不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之前,还被坏一次名声。】
高顾笙苦中作乐地想。
大概是觉得气息已经足够混杂,追踪者不可能再跟过来,高顾笙终于被控制着向偏僻处走去。
然而此时,他身上的香气已经浓郁到接近实质。
路过的人情不自禁地看向高顾笙的方向,分明看不到人影,却下意识地跟在高顾笙的身后。
不知不觉间,高顾笙的身后已经缀了一大群人,几乎要形成道路堵塞。
高顾笙在心里摸摸下巴。
【好奇怪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跟在我身后?】
【鬼小姐不太聪明的样子,说不定幕后主使见到我的时候,我身后跟着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
高顾笙被想象中的画面逗笑了。
然而,显然幕后主使能关注到这边的情况,很快,高顾笙自觉眼前一花,一步迈出人已走过数步。
【?!】
【传说中的缩地成寸!】
【惨了惨了,要脱离人民群众了。】
然而,还不等高顾笙迈出下一步,却突然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而后,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女声惨叫。
高顾笙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高顾笙怔了一下才猛地回头看去,他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道袍的青年。
青年看了他一眼,“纯灵之体?”
高顾笙一脸懵逼,“谢谢道长……什么纯灵之体?”
青年却不说话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信手而书,高顾笙看见,那黄符上竟然升起了一道金光。
接着,金光内敛,青年将符纸递给他,“可暂时封印。”
“谢、谢谢。”
高顾笙手忙脚乱地收好,不知为何,他总感觉眼前这人说不出的亲切。
“道长,多谢你了,不知道……”
这位道长可是救了他一命,高顾笙还没想好该怎么感谢他,便想先留个联系方式,回头告诉高誓。
然而,就在这一低头抬头之间,道长不见了。
高顾笙此时就在一条小巷子的角落,前后无人,寂静无比,那道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高顾笙傻眼了。
随着道长的离开,无形的屏障也随即破裂,小巷子口突然传出了一阵议论声。
“哎?我怎么不由自主的走到这里来了?”
“刚才好像闻到了一阵很好闻的味道,怎么不见了。”
“我的糖葫芦车还在路边上!”
人们莫名其妙地在巷口站了一会,散去了。
高顾笙等着外面没了声音,才缓缓松了口气,悄咪咪地往外望了望,很好,没人了。
他摸摸下巴,沉思。
【刚刚他们说什么?香味?是陈叔说的那种吗?】
【但是我和老爸为什么都闻不到。】
低头看看手机,手机完好如初,高顾笙想起方才那只冰冷的鬼手,暗暗摇头。
【果然,脱离人民群众的道路是走不长久的。】
实在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高顾笙决定还是先回家。
俊秀的少年走出巷口,他好像是天生的聚光点,与朋友说笑的女孩们余光掠过他,下一瞬就止住了声音;因为堵车而怒骂的司机,看到从车前走过的少年,怔怔的忘记了下半句;花店的老板在花朵的间隙窥见他,不小心剪掉了一朵盛放的玫瑰。
少年如同吻在花瓣上的金色阳光,美好得像是午后在树荫下的一场梦。
“天哪……”
不知是谁低低吸了一口气,将人们从夏日的幻梦中惊醒。
那少年已经走远了。
一只手捡起掉落的玫瑰,花店老板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到客人才连忙道谢,伸手去接那只玫瑰花,“谢谢……”
然而,那客人却并未将花朵还给她,他修长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娇嫩的花瓣,动作旖旎,如同抚摸情人的皮肤。
他带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
“好美的玫瑰。”
***
“高哥什么时候能醒?”
“呜呜呜高哥千万不要有事。”
“哭什么,队长还没死呢,你这哭的就差一个唢呐了。”
……
队员与战友们的声音高誓全都听不到。
道袍消失之后,一股尖锐的痛感袭击了他。
他撑着等到银羚来,只说了一句“他不见了”,便昏了过去。
他又开始做梦。
梦境中的高顾笙遍体鳞伤,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两条腿,像一只破烂的布偶,躺在地上。
他身上满是被撕咬的痕迹。
看不清脸的男人将最后一只鬼怪从高顾笙身上扯出,如同撕裂灵魂的疼痛让他空洞的眼睛有了些许光点,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淌落。
男人看了高顾笙一眼,轻“啧”一声,拽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拉起。
“别装死。”
高顾笙仅剩的那只眼看向男人,轻声道,“我真后悔,当初不该滥好心救你。”
男人冷笑一声。
“一个鱼饵罢了,有什么资格说后悔。”
“就算死,你的魂魄也是我的。”
男人拽着他的头发,如同野兽一样,毫不怜惜地吻了下去。
一滴血,从两人唇齿相交处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