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你有什么想问的，美人。”天皇将身体陷在庄严华贵的王座上，单手托腮欣赏着面前青年俊美无暇的容颜, “我一定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百里辛环顾四周, 有些怔愣。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最开始探索的地方，亡灵族地宫的第二层。
漆黑的四周已经亮起了许多火把, 在火把的映衬下周围几乎是亮如白昼。
镌刻在墙壁上的壁画已经全都暴露在眼前，包括最开始他发现的那三幅，还有后来夏池无意间发现的那几幅。
在天皇所坐的王座之上, 那颗红色的亡灵族秘宝重新安在了上面。
百里辛看向那几幅后来发现的画。
实际上他在系统的帮助下已经见过这几幅画了, 现在无非是重新看一遍。
勇士战无不胜，凯旋后接受加冕, 最后成为一国之主，后来征战四方，最终兵败垂成。
百里辛看向了那张人皇举手朝着天空哀求的那幅壁画上, 他朝着天空伸出手，努力张着嘴朝着某处在哀求着什么。
他微微蹙眉, 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天皇的领口，好像发现了什么。
在天皇的领口下面, 露出了十字架的吊坠。
但这个巳比大陆根本没有“十字架”这种传承的概念, 这个是一件不该出现在巳比大陆中的东西。
不可能只是巧合，帝王出征，身上所佩戴的任何东西都是有讲究的。
有的是为了进攻, 有的是为了防护, 有的是为了祈祷。
百里辛眉头微微蹙起, 他看了看那个十字架, 又看向仿佛是进入自己家一样泰然自若的天皇，诧异道：“这壁画上画的是你？”
天皇“咦”了一声，眉头挑起来，身体微微倾斜，懒懒靠在了王座上，“哦～这都能发现？你不仅长得好看，脑瓜子也很聪明，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果然。
百里辛：“这些壁画看风化层，有千年历史了。”
“这么说来，亡灵族是因为你创造出来的？”
“你应该也是和我一样的任务者吧？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天皇沉吟片刻，“时间太久，连我自己都忘记了。我在这个世界活了太久，我曾经是任务者，也当过魔法师、预言家，还成为过不朽王。甚至当过一段时间的人皇，最后我对一切都厌倦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天皇。”
“至于亡灵族嘛，你说得没错，它的出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我。”
百里辛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刚才你看到那个人的脸，说他也是任务者，他是谁啊？”
天皇懒懒托着腮，仿佛陷入了沉思。
“他和我一样，是最早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天皇的声音变得舒缓，表情也开始恍惚，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了那段古早的回忆中。
“对了，现在的游戏大厅有多少层了？”
百里辛：“999层。”
天皇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十分癫狂，像要将肠胃都要从嘴巴里笑出来，“999层，999层，可真厉害啊。”
“我们最早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只有区区20层，副本也不多，屈指可数。参加游戏的玩家吧，时间一久我们就都认识。”
“为了能够通关，我们经常会聚在一起交换情报。”
“那张脸的主人，我对他的名字十分熟悉，也叫帝迦。当年我捡到那个小杂种的时候就是看他那幅高傲冷漠的样子跟帝迦很像，才给他起了这个名字。”
“他是我们玩家里的传奇，所有的游戏都是最高评分通关，从他嘴里获得的通关技巧也是最实用的。但他这个人吧，太装逼了，总是一副有很大心事的样子，不是通关的时候也不主动搭理人。”
“说实话，我们那批玩家都挺佩服他，但我挺烦他的。”
“明知道不是同一个人，但让‘帝迦’叫我‘师父’，想想就觉得刺激。”
“每次我找各种理由打骂折磨那个小杂种的时候，都会高声喊出‘帝迦’的名字，这样我才能舒坦一些。”
“你问我为什么这么讨厌他对不对？明明所有人都拼了命地闯关，可唯有他每次都能毫发无伤，让我们这些人看起来就像一个个的狼狈小丑，我怎么能不嫉恨。”
“这个副本以前并没有这么多种族，只有人、兽、暗夜精灵三个种族。我进来的那会儿并不难，也从帝迦那里得到了通关讯息。”
“你们现在这个副本变成十人本了吧？我们那时候只是个简单的双人本。本来大家都能无伤出去的，但后来出现了一个点小问题。”
“和我一起进来的那个蠢货在有通关秘籍的情况下还触动了机关，他被机关杀死，我为了逃命躲进了一个密室里。”
“但我没想到，那个密室是个单独的封闭空间。系统判定我死亡，强行关闭了副本。”
“从那天起我一直等着其他玩家进入这个副本，这样我就能出去。但我等了好几年，系统一直是暗的，再没有亮起啦。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天皇语气倏然一冷，起愤怒地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这么大的副本，所有人都是npc，只有我自己是活生生的人类！那种孤独感你懂吗？！”
“更可笑的是这些NPC竟然还伪装成活人，一堆数据人而已，还要结婚生子，真是可笑。我在一个地方呆麻了，这里反正又是低等的数据世界，我闲的没事儿干就去领兵打仗，打着打着就篡位登基了。”
天皇指着周围的壁画，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牛逼吧，魔法世界被我玩成了攻城游戏。我不仅当了皇帝，还把周围的领土都抢了过来。”
“但在最后一次，我失败了。”
“在我弥留之际，我忽然又想起了游戏大厅。”天皇声音开始发颤，“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要自己孤零零死在这里，谁都没有发现，我不要成为一组游戏数据。我要活下去！”
“在我快死的时候，我想起了在人族禁区看到的禁术。我用数十万士兵的生命，召唤出了邪神，请求他给我永生。”
“只要永生了，我就可以一直等待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上百年，只要副本能够开放，我还是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那个该死的邪神，竟然跟我玩了文字游戏。他只给了我‘永’，没有给我‘生’！”
“我变成了个不死不活的怪物！他甚至还留下了一串预言，说将来会有一个命定之人出现。”
“终有一日，命定之人会带着光之雨洗礼绿茵，他似新生儿般火热，却如老者一般睿智。他很年轻，却又十分年长，他身上有神明之血，他的到来会让混血横空出世，斩断亡灵族的源头，四族统治的巳比大陆就此终结，希望和秩序将重返新大陆。”
说到这里，天皇嗤笑一声，“亡灵族的源头，说得不就是我吗？斩杀亡灵族的源头不就是要杀了我吗？！我怎么能允许？”
“所以我篡改了预言，将它散布出去。只需要更改里面简单的几个文字，拯救大陆的英雄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鬼。”
“没错，我就是那个神秘又古老的预言家。”
“不过在最后那个邪神还告诉我，命定之人是唯一可以让我复活的人。我吃了那么多的心脏都没有让我活过来，他们都不是你，只有吃掉你的心脏，才能让我活过来！所以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找命定之人，只是万万没想到，命定之人竟然是个玩家。”
“很幸运地，我无意间发现了帝迦的存在。”天皇说累了，换了个姿势后继续道，“我一直对这个预言耿耿于怀，当时尝试过用很多方式杀了他。但亡灵族给他的不死能力每次都能让他恢复过来。”
百里辛呼吸重了几分，藏在袖子里的手掌倏然握紧。
天皇叹了口气：“他可太能扛了，我都那么折磨他了，他竟然既没死也没疯。没办法，我只好改变策略，不断给他灌输使命的概念。让他要么自己自我了断，要么和命定之人反目成仇。”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我想见到的。”
“等确定他的使命感建立完整了，我就假死离开了。”
天皇沉默几秒，“前因后果就是大体这么个情况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百里辛抿唇淡漠地看向王座上的男人：“为什么要将玩家都变成亡灵族？”
天皇：“呵，为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都是玩家，我明明比他们更聪明更有技术。凭什么我就生不逢时，要这么不死不活地当个NPC，他们就能离开副本？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百里辛：“那兽族呢？为什么要帮阿尔伯爵篡位？又为什么要那些皮毛？”
天皇：“主要是我这身子骨怕冷，一年四季都需要保暖，可我又不想生炉子，太呛了，所以就想多弄点皮草。但之前那个兽王冥顽不灵，我当然要帮对我有用的那个了。”
“你做这么多，”百里辛眯起眼睛，“就只是因为你怕冷？”
“不然呢？”天皇耸耸肩，“反正都是一群NPC，斩杀多少也只是增加我击杀数值而已。”
百里辛从嘴角里轻斜出一丝冷笑，“我还有一个问题挺好奇的，你既然变成了亡灵族，为什么能一直保持人的形态？你没有变成骷髅吗？”
“哦，这个啊。”天皇单手扣在扶手上，“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做过一段时间的不朽王吗？但骷髅身体太丑了，我就把王座传给了我的傀儡。后来我研制了一个魔法，可以从鲜活的人类身体中掠夺生命。当然不是心脏跳动，只是让我的身体生出肉和皮来。”
“人活久了吧，就喜欢瞎捣鼓点东西，也想精致一点，反正都是掠夺了，干脆就一步到位，把皮也掠夺过去了。”
“我是不是特别聪明？我研制的魔法很厉害吧？”天皇嘿嘿一笑，“像我这种天才，怎么能在这种垃圾本里混吃等死？”
“对了，”天皇像是想起什么，问向百里辛，“在游戏大厅里，帝迦现在爬到多少层了？”
百里辛抬眸，用眼尾扫向天皇，“你觉得他现在在多少层？”
天皇叹了口气：“我进入副本后就是外面的时间不清楚了，外面过去了多少年了？”
百里辛：“呃，这我还真的不知道。”
他顿了顿，“不过在排行榜上，我没见到‘帝迦’这个名字。”
“没见过？”天皇愣了两秒，“这怎么可能？连他都死了？”
百里辛暗示道：“也有可能已经离开了吧？你还想知道其他人的排行吗？我或许能从排行榜上帮你看看。”
如果他念到的名字在这些排行榜上，他或许能找到那些人来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情。
天皇摸着下巴：“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个人也挺厉害的，叫谈越。他在多少层？”
百里辛微垂的眼睑中，眼神闪烁了两下：“他也没在排行榜上。”
天皇惊讶：“竟然也没有？外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吗？还是他们都死了？”
原来帝迦和谈越是同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也是最早的一批玩家。
“还有其他人吗？”百里辛继续问道。
天皇：“其他人都挺一般的，我的印象就不是挺深了。如果真要说起来的话，我倒是还记得一个人，他叫宋元天，排行榜里有他吗？”
宋元天？
这个名字他好像有点印象。
百里辛打开了排行榜，在搜索栏里找到了宋元天的名字。
排行榜第94位，宋元天，目前在789层。（隶属公会：沙海公会。身份：会长。）
那个专门收集美人的第三公会的会长，就是这个名叫宋元天的男人。
百里辛阖上排行榜，抬头看向投来好奇目光的天皇：“找到了，他现在排行94位，是沙海公会的会长，现在在789层。”
“操，”天皇闻言重重拍了一下扶手，“那个吊车尾怂包竟然都爬到了789层？！还当了会长？如果我还在游戏大厅，现在一定已经爬到999层了，你信不信！”
百里辛摇了摇头，“不太相信，你进来的时候是在多少层？”
天皇冷笑，“有眼不识泰山的东西，当初进入这个副本前，我可是排行第三！那么多玩家，我排行第三！第一是帝迦，第二是谈越！就宋元天这个怂包，闯关都要抱着劳资的大腿哭，你懂不懂？！我问你，他这个公会厉不厉害？是不是就是个不入流的垃圾公会？”
百里辛：“不，还挺厉害的。整个游戏公会里，沙海公会排名第三，算得上是绝对的强会了。”
天皇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声音也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可恶，混蛋。如果我还在，如果我还在，一定排行榜第一的那个！”
“我才是电竞之王，他们都是渣渣！”
百里辛：“……”
您搁着讲笑话逗我开心呢？还排行榜第一？那是他老攻的位置，你算个屁。
你连个屁都不是。
还如果，哪有什么如果。
“你在这个世界呆了千年之久，还一直觉得这个世界只是个数据副本？”百里辛看向眼前这个千岁高龄的电竞老人，“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也会哭也会绝望，也会悲伤和欢乐，你在杀他们的时候就没有觉得不自在？”
天皇：“不自在？有什么可不自在的。再逼真，也是AI虚拟人物。我在乎的只有战绩，他们要死要活关我屁事。”
百里辛：“就算是AI虚拟人物，当AI真实到已经完全和生命无差时，我觉得至少应该停下来，好好想想是否应该只将它们看成一个死物。当一件物品被赋予了感情和生命，它就已经脱离了最原始的身份。”
“少跟我在这里说这些大道理，”天皇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能陪你说这么多，只是对你的特别优待和想从你嘴里知道游戏大厅怎么样了。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我告诉你，就算我现在从零开始，没过多久我也能赶上他们，成为排行榜第一的那个人！”
百里辛的眼神已经冷如寒霜，看到他这种眼神，天皇瞬间暴跳如雷，“少用这种眼神看我！帝迦那个该死的狗东西当年在游戏大厅就这么狗眼看人低，后来那个小杂种也用这种眼神看我，现在就连你这个臭皮囊也敢？！”
百里辛冷笑一声，“天皇，你还把自己当成人吗？你连自己的名字都抛弃了，就算回到游戏大厅又能做什么？”
他打开了背包栏，“我送你一句话吧。”
天皇：“什么话？”
纯白镰刀瞬间出现在百里辛的手中，青年脚下微微一蹬，怒斥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大殿：“我日你大爷的，去尼玛的天皇，劳资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与此同时，一道旋风陡然出现。
毫无征兆出现在大殿中的帝迦和夏池三人组将百里辛的话尽收耳底。
帝迦：“……”
宝贝好勇，爱了！
夏池：“……”
哥原来也能这么暴躁吗？牛逼啊。
李灿灿&梁西：“……”
他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假装掉线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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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间。
【完了完了，辛神他炸毛了！一路走好，垃圾天皇！】
【我刚才明明听了很多，好像信息量也很巨大，为什么忽然忘记了？】
【我也忘记了！但就是觉得这个天皇是个垃圾，他死一万次也死不足惜的那种该死。能把风轻云淡的辛神惹毛骂人，足以可见他是个什么垃圾了。】
【我记得他说自己杀了很多人，活了很久，是亡灵族的源头，还篡改了预言，就记得这么多了，应该没错了吧？】
【为什么我们会集体失忆？是不是系统偷偷对我们做了什么？！】
【操，垃圾系统，不仅把我们弄进这个鬼地方，还篡改我们的记忆！】
999层高塔上，男人聚拢好看的眉峰，幽暗的眼神中闪烁跳动。
谈越是谁？这个名字为什么会有点耳熟？
恍惚间，几个记忆碎片出现在脑海里。
他面前站着一个看不清脸的青年，两人面对面似乎商议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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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着漂亮白色流光尾巴的镰刀一秒冲到天皇面前，直接将天皇拦腰截断。
然而这个漂亮似鬼魅的青年只是哈哈大小一声，身体瞬间化成一团烟雾。烟雾在半空中聚拢，迅速凝聚揉搓，重新变回了健康的身体。
天皇：“白费力气，我都说了我是不死之身，你不可能杀得了我。”
“你和我相比，还差远了。就算有预言又怎么样，就算你真的是命定之人又怎么样？只要杀了你，预言里的死局就破了！我还要多谢你为我提供心脏，让我重新变成人。你们这些蝼蚁，都得死！”
大殿墙壁上的火把忽然熄灭，伴随着火把的熄灭，夏池几人忽然觉得呼吸开始不畅。
三人痛苦地跪在地上，抓着喉咙张开嘴，想要大口大口呼吸。
然而窒息感如蛆附骨，不断侵蚀折磨着他们。
耳边，天皇那尖锐刺骨的冷笑声接连不断，仿佛在嘲笑他们的脆弱和不自量力。
百里辛眼神冷然，将手中的镰刀举过头顶：“他在抽离这个大殿中的氧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