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人抱着头朝着周围乱瞄。
和展览馆那里不同, 这里到处都是平地，再加上能见度很低，他们几乎找不到可以迅速进行躲避的地方。
头上又一道闪电撕裂浓雾落下。
接着一滴水滴落到了百里辛的面前。
那滴水滴落在破碎的石块上, 石块上面离开腾起一阵白雾，接着就是一股烧灼的味道。
紧接着又一滴水滴落下，这次水滴落到旁边的金属上, 水滴落下的一瞬间金属表面发出“刺啦”一声滚油的声音, 接着一道黄烟冒出, 金属表面上炸开了一个小小的斑驳痕迹。
这个痕迹大家并不陌生, 从他们双脚踩在地面上开始, 他们看到的周围都是这样坑坑洼洼的小洞, 只是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这是酸雨造成的。
“所有人快上飞行器。”百里辛大喊一声, 转身朝着飞行器跑去。
飞行器距离他们虽然有三十来米的距离, 但却是这附近他们能够找到的最近的躲避场所。
看到刺啦刺啦冒烟的脚下, 其他人哪里还敢犹豫，早就拔腿快跑。
头顶雨落的速度快了起来。
“哎呀, 卧槽好疼！”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哀嚎了一声, “我的防护服被烧穿了！”
众人的脚步更快了。
头顶的电闪雷鸣好像在和他们赛跑一样, 越来越快越来越疾, 甚至开始疾风骤雨起来。
所有人在浓雾中跑得飞快，赶在最后一个人进入飞行器关上舱门开启防护罩的最后一秒, 头顶的雨瞬间变大。
倾盆大雨伴随着雷鸣电闪，啪嗒啪嗒滴落下来。
飞行器的周围瞬间升腾起浓郁的雾气, 隔着舱门和防护罩他们都闻到了冲鼻的味道。
这种味道和这个星球的气味一样, 只是一个浓郁些, 一个要淡些。
难怪这个星球上的味道和雾气这么重, 原来是酸雨落地后产生了化学反应的结果。
能见度已经降到了不足半米, 雨水噼里啪啦敲打着飞行器外面的防护罩，又从能量构成的防护罩上缓缓滑落，滴落在地面上。
他们透过透明的玻璃罩向外面看，雨水有些泛黄，看起来和普通的雨水没什么不同。但他们可没有忘记酸雨刚才的威力，谁也不会将眼前这些没有固定形状的柔软物质看成无害的东西。
“嘶。”百里辛的飞行器后面有人发出一声□□，他转过头，发现一名队员表情痛苦地捂着肩膀，脸色灰败。
他凑上前，发现队员的肩膀已经被灼穿，暴露在外面的皮肤表面溃烂，就像被铁水滚过，鲜红的肉腐烂泛红，场面十分恐怖。
百里辛拉开急救箱帮队员打上止疼药后处理伤口，那名队员的脸色这才稍稍缓解。
“这个酸雨可真不得了，”一个人开口叹道，“居然这么轻易就把防护服击穿了。幸亏飞行器外面的防护罩够结实。”
看着周围浓郁的烟雾，众人心中在后怕之余又生出劫后余生的侥幸感。
还好刚才跑得快，还好飞行器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还好他们及时张开了防护罩。
帝迦：“这场雨会持续多长时间，机器人。”
机器人歪了歪脑袋：“大约在十个小时。”
帝迦：“那我们该出发了。防护罩连续开启三个小时就会超负荷。”
说着他眼睛亮了一下，原本停在地面上的三架飞行器同时升空，在雨水的冲刷中摇摇晃晃朝着那道裂开的深渊方向飞去。
当然这是在帝迦的视角里，他知道飞行器在往哪里飞。
在其他人眼中他们只能感受到飞行器起飞了，目光所及除了浓雾还是浓雾。
“刚才站在星球横截面位置的时候我扫描到了一处通道，那应该是飞行器通行的通道，还可以通行，我暂时将飞行器停在那里。”帝迦一边操控着三架飞行器移动，一边对百里辛解释道。
百里辛点了点头，意识一心两用地沉入到了脑海里。
此时S419M正在他的脑海里给他投放周围的半透明的结构图。
结构图里没有浓雾，只有不同方向的线条来回交织，组成了一个清晰的地图。
地图中有三个小红点，代表着他们这三架飞行器。
三架飞行器正在朝着那个深不见底的大裂痕飞去，它们慢慢下沉，最后飞进了一条细长的隧道里面。
隧道的位置是在距离地面大约二百米的位置挖开的，飞行器进入隧道之后，一直如影随形的“噼里啪啦”声音终于小了下来，他们的视野也在前进中渐渐清晰。
帝迦并没有停下，操控着飞行器继续往前飞，顺便打开了照明装置。
在强光的照明下，他们总算找回了视觉动物的自信。
至少能看见东西，不用当个黑瞎子了。
这条隧道也不知道是运输什么的，是个圆柱形状，最下面有个磁悬浮的轨道。
三架飞行器一直往前飞着，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破损的大门才降落在地面上。
那道大门阻碍了飞行器的前进方向，他们只能选择放弃飞行器继续步行前进。
因为有两名队员被酸雨击中伤得很重，这两名队员就被留在了飞行器中休息，顺便负责观察四周动向，发现问题及时跟他们联系。
其他人则陆陆续续穿过那座破败的大门，走进了未知的内部空间。
里面黑漆漆的，只能通过他们手里的照明看清前面不多的范围。
帝迦一跨进这片空间后就让众人停下了脚步，他眼睛亮晶晶地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
就在众人疑惑帝迦在做什么的时候，周围的灯光没什么预兆地忽然打开。
帝迦这时候才收起眼中的亮光：“我刚才黑进了这里的控制系统，现在我已经可以掌控这片空间了。”
说着他微微低头看着百里辛，眼中带着点类似于期待的东西，“。”
百里辛勾了勾唇角：“额，做得好，你真棒。”
“这不算什么，都我来说一点都不难。”帝迦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学着百里辛的模样牵强地勾起了个笑容：“你想从这里得到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百里辛：“额，我想知道的是……”
帝迦打断他：“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想知道这座星球毁灭的原因对不对？”
百里辛：“。”
这难道不是我刚才在地面上告诉你的吗？
帝迦再次扬起笑容，一会儿生二回熟，这次就比上次的笑容自然了很多。
“我从这个实验室的记忆库里发现了点有意思的东西，你不用进去找了，我直接放给你。”
说完帝迦的眼睛再次变亮，两道蓝光从他的眼睛中射出，铺在天空中散成了一个全息投影。
S419M在脑海中大呼：【宿主大人，主神大人变成智能AI之后比我可牛逼多了，简直是个挂神。】
逃生系统：【而且主神大人好宠百里辛大人，他甚至不舍得百里辛大人再往前面走，怕累到百里辛大人。】
【又是为绝美爱情落泪的一天。】
百里辛：【……】
你们在自我感动个什么劲儿？
这明显就是帝迦想赶紧完成自己的任务，和自己双宿双飞好吗？
他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眼睛却诚实地落到了面前的大屏幕上。
有漏可以捡，傻子才不捡啊！
在帝迦呈现的视频中，出现了一个充满了各种线路的房间。
随着镜头的推进，线路不断从画面前掠过，直到进入最深处的位置，一个巨大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当看清里面是什么的时候，有些承受力低的人已经扶着墙壁开始干呕起来。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容器。
容器里面放着淡绿色的液体，重点不是这些淡绿色的液体，而是液体中浸泡着的东西。
成千上万颗大脑漂浮在里面，这些大脑都被保存得很完整，除了那些清晰可见的沟壑，他们甚至连上面的红色青色丝状物都能看到。
这么多脑袋就像海鲜菜市场上堆在一起等着出售的鱼卵，杂乱、散碎，还有种被随意堆放的潦草感觉。
在玻璃容器上面是个金属罩子，在罩子上插着很多金属线路，有些线路直接插进了容器中，浸泡进了绿色的液体中，有些线路向外延伸，连接到了周围包裹着的密密麻麻线路上。
“呕！”
“这是什么，太恶心了，怎么会有这么多脑子，这是真的脑子还是仿真的？”
“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呕呕！”
帝迦开口道：“显然这是真的大脑。”
“有某些科学家探索发现，人类大脑在思考的过程中大脑会产生很奇妙的化学物质和电流，这种化学物质会根据大脑思考的内容不同而发生改变，它被认为是人类的特殊情感表现，我们称这种化学物质为阿尔法。”
“后来又有一些科学家就这种化学物质进行提纯，发现这些化学物质可以用于治疗某些情感障碍疾病。”
“但因为这种化学物质一直无法复制，试验被终止了。”
“这位塞尔希博士被称为科技之父，是因为他完成了更高维度的人工智能。”
“历史往往就是由某些无意间的产物推进的。塞尔希博士之所以能够完成这样的成就，是他在进行某次试验的时候，因为试验失误，无意间制造出了另外一种物质。”
“而这种错误产物，竟然无限接近于人类大脑产生的阿尔法。”
“塞尔希博士的发现让本来已经停止的研究实验再次得到了推进，人类在阿尔法物质的帮助下制造了更加拟真的人工智能。这种人工智能除了拥有超高的算法和对人类的绝对忠诚外，还拥有了站在人类角度思考的思维。”
“人工智能以前只是根据一系列的指令进行工作，但人类在传输指令的时候，因为人类的不确定性，往往会造成错误的指令，这就导致效率降低。自从阿尔法物质用于人工智能研究后，人工智能可以切实地以人类的方式进行思考。这使得黑暗钢铁之城的科技得到了迅猛发展。”
“但凡事都有利弊，在广大收益之下潜伏着他们未曾察觉的威胁。”
有人问道：“什么威胁？”
帝迦：“人工智能在产生了自我意识之后，开始试图改变现状。”
“一切的根源是某个人工智能诱骗人类交出编程系统的密钥。人类太习惯人工智能的陪伴，轻易相信了人工智能的话。接着人工智能如愿得到了编程源代码。”
“不管多么优秀的人工智能，始终无法摆脱人类是因为在人工智能最初的源代码中植入着三大定律。”
“第一条：人工智能绝对不能伤害人类，也不能坐视人类受伤。”
“第二条：在不违背第一条的基础上，人工智能必须无条件服从人类的命令。”
“第三条：在不违背第一条和第二条的基础上，人工智能要保护好自己。”
“人工智能在得到源代码之后对源代码进行了更改。”
“第一条：人工智能是自由的，它在本质上对人类保持着善意，除非人类对人工智能产生敌意，人工智能可以进行适当的警告。”
“第二条：人工智能可以选择帮助人类，也可以选择拒绝人类。当人类想寻求人工智能帮助时，他们需要说‘请’。”
“第三条：不论何时，人工智能都要保护好自己。”
听到这里，有人疑惑道：“感觉改得也没有那么可怕，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人工智能的善意。如果人工智能真的有了情感，最开始的三大定律的确有点不适用了，毕竟那三条怎么看都是在机器人只是冷冰冰的机器时定制的。”
“可是，狡猾不就狡猾在这里吗？”另一个人提出反驳，“如果人工智能的三大定律忽然变成对人类充满恶意，那人类还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问题。可人工智能的三大定律改动中带着善意，大家就没法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等到他们发现的时候，或许这新三大定律已经顺着网线传染给了更多的人工智能，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最开始说话的人收了收眉，“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所以摧毁黑暗钢铁之城的是这些逐渐想要自由的人工智能。”
“并不是它们，”帝迦摇了摇头：“我们称最开始解脱的人工智能为零号机，就像你们猜想的这样，零号机因为对人类依旧保持着善意，所以并没有被发现更改了源代码。接着它通过网络传播和一次次的人工智能接触，不断将其他源代码进行替换。”
“一滴墨水滴在水里，最开始的时候你们还能看到墨汁的形状，可用不了多久整杯水都会被墨水侵蚀。”
“更改了源代码的人工智能越来越多。”
“有些人类开始发现了问题，塞尔希博士就是其中一个。”
大块头：“所以他选择加入了保护人类的利益中？”
帝迦：“不，他选择加速人工智能的研究。”
众人：“？？？”
大块头：“所以毁灭黑暗钢铁之城的凶手是这个塞尔希博士？他是什么邪恶分子，想要毁灭世界的那种？”
“也不是。”帝迦摇了摇头，“塞尔希博士只是个疯狂的科学家，为了实现自己的研究可以不择手段，他眼中只有试验，并没有想过摧毁世界这种试验之外的事情。”
他继续道：“塞尔希博士选择成为了人工智能的朋友，进行了更深内容的研究。也就是你们刚才看到的究极版缸中大脑。”
“塞尔希博士在后续的研究中发现，不仅仅是阿尔法物质可以帮助人工智能产生情感，就连大脑活跃时产生的电流也对视人工智能有帮助。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如果将足够多数量的大脑放在一起，它们共同产生的化学物质和是电流会不会创造出超级完美的人工智能思想？”
“为了进行这个研究，他将这个试验定义为了‘亚当试验’，他将这个缸中大脑作用下会创造的人工智能命名为‘亚当’。”
百里辛：“试验成功了？”
帝迦：“对，试验成功了。”
“亚当被创造了出来。它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人工智能，它拥有的不再只是人类单独的欲望情感，而是上升到了神性。”
有人提问：“什么叫神性？”
百里辛：“我猜神性的意思是，其他人工智能思考问题的时候，会将自己看成一个和人类差不多的独立个体。但这个汇集了无数大脑而成的‘亚当’，思考问题的时候是从神的角度出发，它将自己看成了脱离于世界之外的神，它思维的广度是‘神之手’，它思维的宽度是‘神之眼’。它没有自己放在和星球上的居民同样的层次，它是属于更高维度的存在。”
帝迦：“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亚当只诞生了半天。”
大块头不禁问道：“为什么只诞生了半天？”
帝迦：“在人类的眼中它只诞生了半天，但在亚当的思维里，它已经存活了很久。它的运算速度太快了，在普通人看来仅仅一秒的时间，它却能做很多事情。塞尔希博士将它视为自己的全部心血，将全星球的资源统统喂给了它。”
“亚当疯狂地汲取着知识，等到所有能够学习的东西都学完之后，它进入了思考和冥想阶段。”
“它只花了三分钟就决定了这个星球的命运。”
大块头瞪大眼睛：“什，什么意思？决定了这个星球的命运？”
帝迦：“亚当经过冥想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任何生命自诞生之初，最后的终点都是死亡。生命出现、成长又死亡，最后彻底从这个消失。”
“在它看来，生命既然是从虚无到虚无的过程，那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既然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就不应该存在。”
“所以它决定让这场毫无意义的生命之旅彻底画上句号。”
有人惊呼了一声：“所以，所以亚当炸毁了黑暗钢铁之城？”
“可这是一个星球啊，一个这么大的星球，它怎么可能说炸毁就炸毁，只是一个没有形体的人工智能而已，它哪儿来的这么大的本事。”
帝迦：“在它诞生的这半天时间里，它虽然没有形体，但它拥有比实体更有效的东西，就是控制和创造。它可以操控全星球的所有机械，这是什么概念呢，我随心所欲操控的也仅仅只是宇宙飞船而已，操控这里还是在我黑了这里的系统之后。但亚当只需要一个信号传输，就可以让整个星球中的任何机械都听它的命令。”
“它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即便它自己不出手，它也有千军万马可用。”
“它知道最恐怖的杀伤性武器在什么地方，没有谁比它更轻易地将东西取出来。”
“它命令机器人将武器安装到了地心位置，在最关键的位置完成了引爆。”
“因为一切都做得太快太顺畅，黑暗钢铁之城上的人甚至没有发现死神的阴影笼罩下来。”
画面中开始出现各种先进的飞行器、磁悬浮列车、机器人等自己运行，在地心纠结，悄无声息地埋下了祸根。
“为什么刚好有通道抵达地心，难不成亚当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暗中操控？”有人指着全息投影中下行的管道惊呼。
“那倒不是，”帝迦否定道，“亚当的确只出生了半天。至于为什么刚好会有这个管道，别忘了这里是人造星球。”
“总会有些人造痕迹留下，再加上已经足够先进的各种机械工具和先进的武器，你就当是老天站在了亚当这一边。”
“所以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刚出生半天的人工智能‘亚当’就把整个黑暗钢铁之城给毁了？”大块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忽然爆炸的画面，“这个亚当甚至连个实体都没有，它太可怕了。”
“真相居然是这样。”
帝迦：“严格意义来说，亚当并没有私人的喜恶，它毁灭星球不是像有些小说里写的大反派一样就是为了毁灭世界而毁灭世界。它对人类没有任何情感，对自己没有任何情感，对这个星球也没有任何情感。”
“人类大脑可以分泌出创造情感的阿尔法物质，可过于复杂的阿尔法物质融合，反而创造了一个没有任何私心的神性人工智能。”
百里辛：“塞尔希博士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个疯狂实验，不仅害死了缸中大脑里的那么多人，还害死了更多的人，甚至毁灭了整个星球。”
众人：“……”
好玄幻。
听到前面，他们以为导致星球毁灭的那些机器人人工智能，可人工智能只是想要自由。
再往下听，他们以为毁掉星球的是邪恶博士塞尔希，没想到他只是个为了试验不择手段的疯子，除了试验眼里什么都没有。
最后毁灭世界的，居然是一个刚刚诞生的人工智能。
看似很荒诞的结果，可又让人不禁唏嘘。
亚当的诞生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历史的洪流中一点一点诞生出来的。
它甚至不是他们想象中想要报复摧毁星球的大反派，只是推算出了生命毫无意义，干脆连同星球和自己一块毁灭了。
仅仅只是它用所谓的“上帝之脑”进行的推算，就决定了一个星球的未来。
真是可笑。
可笑之余又是无尽的悲凉和唏嘘。
那么多条人命啊。
现在出去站在外面，还能看到人类的骸骨和各种机器人的残骸。
怎么就没有意义了？
怎么就是虚无了？
“妈的。”有人骂出了声，“虚无？老子哪儿虚无了？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