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女孩面无表情地仰倒在躺椅上的时候, 狱寺也在望着外面走进来的那个熟悉的人,动作快于大脑,先一步就关闭了视频通讯。
“我打扰你工作了吗?”
来人有着一头暖棕色的碎发, 温和的笑容像是晴朗的天空,正是彭格列的第十代首领, 也是狱寺宣誓要效忠的对象——泽田纲吉。
“当然没有,十代目。”狱寺暗中松了一口气,然后回答说。
泽田纲吉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把自家左右手的反应放在心上。
他的眉头微蹙,说起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你联系上了那位秋村小姐了吗?”
狱寺隼人的手指一僵。
终于来了——
他在心中想道。
或许是早就预想到了眼前这个时刻的来临, 狱寺的表情反而变得很是平静。
“是的, 十代目。”
他注定不可能对自己效忠的首领撒谎,狱寺能做到的, 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多拖延上那么两天。
他忽然有些庆幸今天这场冲动的告白了。
“那位秋村小姐跟山本认识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她说从没有听说过山本武这个名字,到现在为止也是单身的状态。”
“不过, 她还是答应了和彭格列进行合作, 来挖出那个秋村家真正的底细。”
“?”
泽田纲吉的眼底闪过清晰的困惑。
他疑惑的倒不是那位秋村小姐和山本说辞的不一致,而是狱寺怎么能这样肯定这件事情。
不知怎的, 他的心中总有一些奇怪的预感, 就好像那女孩说不定跟狱寺、甚至跟自己认识一样。
泽田纲吉的超直感从来没有欺骗过他, 果不其然,下一秒, 泽田纲吉就听到他信赖的左右手说道——
“十代目, 我们都认识秋村家新认回来的那个女儿。”
狱寺叹了口气:“您也在前几天见过她, 在改姓秋村之前, 她的姓氏是渡边。”
泽田纲吉的眼前一瞬间就浮现上了一张带着些落寞的笑脸。
渡边······
渡边小姐?!
即使是彭格列的十代首领, 此时也忍不住愣在了原地。
******
渡边寺早向来依靠着自己无往不利的超能力在玩弄着命运,并且巧妙地将自己的人生朝着更好、更合理的方向不断推进。
可是在最近,她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事情已经隐隐地脱离了她的控制。
最开始出现不对劲的就是秋村家的事情——想到这里,渡边寺早更是在心中将那表演出一副疼爱模样的秋村夫妇翻来覆去骂了一通。
她见过了狱寺提供的一系列证据,被那遗嘱上明晃晃的字眼给气个够呛。
可就在女孩气到决定跟黑手党合作来揭穿那走私阴谋的时候,却先后迎来了两位前男友的告白。
云雀暂且不提,他本身就是那样我行我素的性格。
可是狱寺他······原本是这样的人吗?
渡边寺早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迷茫。
她了解的狱寺是个尽职尽责的总秘,能将公司里那些复杂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就算是后来发现他竟然是什么黑手党中的高层,这也说明对方要安排的事情比想象中更多——
撇开所有东西不提,渡边寺早还是挺佩服对方的工作能力。
和对方的工作能力一样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对方对于泽田纲吉的忠诚。
当初选择狱寺作为自己的第二任攻略对象,渡边寺早也是存在着想要这忠诚归属于自己的一部分的心思在,可有点搞笑的是,因为这忠诚而走到一起,却也同样因为这忠诚而分道扬镳。
渡边寺早原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可是昨天发生的一切,却让她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我想要更了解你,也想让你更了解我。”]
[“真正的你,和真正的我。”]
她还记得那电流般的感觉传到颅内,就像是真的有人在耳边说话一样。
女孩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但这句话却在这个时候给了她一种新的启发。
难道说······
渡边寺早抿了抿嘴。
那场失败的恋爱,会是因为他们两个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吗?
渡边寺早的心情难得感觉到了几分杂乱。
距离她的回归宴会还有两天的时间,女孩原本觉得自己应该有充足的时间来理顺自己的心情,可是,当她结束了跟秋村夫妇假笑着的晚餐、回到客房内的时候,
却在房间里看到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一个人。
“泽、泽田先生?!”
渡边寺早惊愕地捂住了嘴巴,把自己的惊呼声硬生生压了回去。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自己曾经的前男友、那个据说是黑手党头目的泽田纲吉,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着那个站在窗边的暖棕色头发的男人,开始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
“泽田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渡边寺早动作无比迅速的关上了门,确保不会被附近的女佣发现。
随后,她想到了摄像头的问题——
“摄像头、监听器······”
“放心吧。”男人摇了摇头,“在那之前我已经检查过这间房间,里面并没有找到渡边小姐说的这些东西。”
连他一个黑手党头目都这样说了,那应该就是确实没有监控的意思了。
渡边寺早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来秋村家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在卧室里面安装摄像头的地步,枉费她前几天都是和衣而睡的。
可是她这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完,在视线触及前方的男人时,却又一次提了起来——
所以泽田纲吉还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一个黑手党的老大会出现在这里啊!!
难道说那个什么计划提前了?
可是狱寺他还没有通知自己,今天在挂了那通视频之后就再也没有联络过她啊!
像是看出来了女孩的想法,泽田纲吉向前走了几步:“没有你在想的那些危险的事,渡边小姐。”
我看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你啊!渡边寺早在内心无声地呐喊道。
除了秋村家的那项计划以外,女孩想不到任何泽田纲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总不能是为了她吧?
“事实上,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渡边小姐。”
泽田纲吉的下一句话彻底让渡边寺早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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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渡边寺早了,其实就连泽田纲吉自己一开始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
在夜晚进入一个女孩子的房间里绝对不符合什么绅士的守则,更不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作风。
尤其是在这调查过程中发现了可疑势力接轨、被列为重点观察的秋村家的地盘。
可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莫名其妙,明明已经脱离了中二年纪那种冲动行事的作风,可是当泽田纲吉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已经站在了女孩房间的窗口。
那窗口吹进来的冰凉夜风唤醒了泽田纲吉的神志,也一并让他认清楚自己现在做了什么事——
该庆幸自己在出神的期间也没忘记里包恩的培训内容,完好地避开了所有科技与非科技的监视吗?
否则远在意大利的恩师说不定会直接跨越海洋过来,就为了给他的脑门上来上一发子弹。
泽田纲吉为自己的设想觉得有些好笑。他摇了摇头,才刚准备跳窗离开,却忽然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泽田先生?!”
下一秒,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泽田纲吉的背影忍不住僵硬住了。
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刚好是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房间的主人撞个正着?
不过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地离开似乎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不如谎称自己是来秋村家商谈合作的企业家,然后把眼前这件事先应付过去吧?
首领先生硬着头皮转过身来,对上了女孩又惊讶又茫然的眼神。
他脑海中原本准备好的应付性措辞,在近距离接触到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时,忽然一下子全部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个全新的、大胆到连泽田纲吉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或许······他应该比计划中更坦率一些才行。
“渡边小姐。”泽田纲吉叹了口气。
“我来这里是想要向你保证一件事——对于决定配合计划的渡边小姐,我们将会提供绝对安全的保护。”
“虽然以目前的身份似乎不足以让人信服,但是还请渡边小姐相信我们,有些事情你迟早都能知道的。”
——
有些事情她迟早都能知道?
渡边寺早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泽田纲吉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句子。
他所指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
渡边寺早的心里一咯噔,再看向对面的男人时,眼神已经有了几分思量和不敢置信。
总不能是他决定向自己摊牌说什么黑手党的真面目之类的事吧???
她原以为泽田纲吉会用之前那样的说辞来打发自己,毕竟蛤蜊公司还有商业竞争什么的理由足够应付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女孩子了——
尽管只有渡边寺早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经历了几段只有她自己记得的恋爱之后,渡边寺早知道的比他们想象中要更多。
但她还是难以想象,那个温和有礼、深藏不露据说是首领的泽田纲吉会向自己坦白真正的身份。
······尽管现在还没有到真正坦白的时刻。
女孩在内心中补充上了第三个“尽管”。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渡边寺早说道。
她慢慢地向后退了一步:“但你在半夜潜入我的房间,就是为了说这种事的吗?”
“比起泽田先生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亲自过来一趟,还不如让狱寺先生在通讯中代为传达,我也能明白······”
“这不一样。”
女孩的声音被对方所打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刚才说错了什么话,渡边寺早再看向那边的男人时,对方已经收敛起了嘴角那习惯性的温和笑意。
“这种话听起来或许有点突兀,但此次行动的确是出于我私人的意愿,刚才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其实也只是借口。”
泽田纲吉的目光注视着她,那双深棕的眼睛里似乎有金红色的光芒闪过。
渡边寺早心中的那种什么东西脱离控制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有点想在那样的注视下逃跑。
可是她的念头才刚刚升起,却惊讶地发现自己逃跑的路径不知何时,竟是全都被对面的男人封锁住了。
她竟是在谈话的过程之中,不知不觉地被逼近了墙角——而不管向哪里逃,都必然要经过这个叫泽田纲吉的男人面前。
此时的女孩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在更高一级的猎食者面前,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听全他没说完的话。
“是我想要来见渡边小姐的。”
“不是通过别人,也不是借别的渠道传达我的意愿——毕竟这些东西总会扭曲人们的意思,不是吗?”
泽田纲吉瞟过了女孩手里面紧攥着的手机,微笑着说。
明明是笑着的,但渡边寺早凭借着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却能知道——对方这是生气了。
是因为什么而生气的呢?
因为她说对方不该来?还是因为狱寺隼人的名字?又或者如他所说,是因为手机不能······
手机?
渡边寺早恍然想到,自己在跟眼前的男人分手的时候,似乎就是因为对方没能及时回复的信息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发出了分手的那条短讯。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超能力还在好好地发挥着作用,渡边寺早说不定现在会以为对方已经恢复了记忆。
“你看,就连现在我们站的那么近,渡边小姐也还是会走神,不是吗?”泽田纲吉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渡边寺早一愣,再回神的时候,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前。
和他的距离近到让女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想要向后退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贴上了墙面。
“你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让渡边小姐好好记住——”棕发的男人手臂随意地搭在墙壁上,月光从身后洒下,他的影子已经紧紧笼罩住了身形更加娇小的女孩。
“想要来到这里见渡边小姐,是我自己的意愿。”
“想要保护渡边小姐的安危,是我自己的意愿。”
“想要像这样和渡边小姐待在一起······也是我自己的意愿。”
“是泽田纲吉想要这样做。”
面前的男人明明占据了这样强势的地位,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像个初中生似的。
就连表达自己的意愿时,也只会一遍又一遍反复的重复,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个什么大型黑手党的首领先生。
渡边寺早本来是应该觉得想笑的,
可是,
女孩却真的在这样的重复中,感觉到了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束缚感——就像是有一条绳子早在很久之前就捆在了她的脚踝,平时还察觉不出什么,等到她想要远远逃跑的时候,那绳索却越收越紧、牢牢地不肯放开。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道绳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绑在她身上的呢?
渡边寺早下意识地想道。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到对面的人又一次开口了。
“这里不是个太好的地方,或许换成并盛的哪里——公园中有个很漂亮的观景台,一到季节就会开放满坡的樱花,渡边小姐真该去那里看看,自从云雀学长走后,公园主办方花费了很长时间的功夫才重新凑齐那一园的樱花。”
“但就算不是那种漂亮的地方,有些想法我还是想要单方面地传达给渡边小姐。直觉告诉我,再不快些的话,就快要来不及了。”
“我很喜欢渡边小姐,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渡边寺早的眼睛看着对面的男人。
随着对方的描述,女孩好像渐渐想起来了。
身边好像不再是那黑漆漆的、只有着月光和星星作为背景的屋子,而是变成了某片飘荡着粉色花瓣的樱花树林。
是的,就是在那样的场景之下,她曾经和现在,都在同一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那种因为感情而动摇的视线。
渡边寺早不可能错认这种视线,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还没有开启新的攻略路线,不管是之前的云雀、狱寺,又或者是眼前的泽田纲吉却······
又是为什么,这一次他的视线里已经没有了彷徨,剩下的,就仿佛当初告白时候的那种坚定的决心。
“对于渡边小姐来说这似乎有点不公平,毕竟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但我却早已经下定决心。”说着,对方似乎叹了口气。
“绝对会保护好渡边小姐的。”
窗外冰冷的夜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凉风似乎拂过了女孩的脚腕,就像是缠绕上了一圈看不见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