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字谦谦有礼,笔锋却不见拘泥反而隐隐有着些许洒脱。都说自如其人,如此性子也好,不会如婉儿那般。这几年他心灰意冷万事不管,两孩子已长得如此出色。
“祖父他不拘着仪儿。”袁仪有些难为情,确是少有姑娘家会看辅国公手迹。
“如何?”老侯爷问一旁的立哥儿。
“阿姐说这不是我现在该求的。”
“哦?那什么是你现在该求的?”老侯爷奇道。
立哥儿上前收起袁仪刚才书的字,又另铺了纸,自己则退到一旁继续磨墨,还不忘看了他家阿姐一眼,袁仪才发现她家团子是个小腹黑,竟是这样就让他找着机会了。上回在大老爷书房袁仪写了一副,可袁仪想等着转成自己字迹后再另写给他,他却一直记着。
袁仪如他所愿,书下‘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还吹了吹墨才退到一旁。
立哥儿宝贝轻轻吹着墨,“曾祖父,这一幅是我的。”
“你阿姐书的,怎会是你的?”老侯爷一幅当然的口吻。立哥儿也不急,到书房门外找了田管事,让他帮着找来周阿嬷,自己则回身又进了书房。
“这许多年才头一回见,可是有怨?”望着身前立着的这一对小儿女,老侯爷缓缓问道。
他的问题让两人陷入沉默,半晌,立哥儿抬头看着老侯爷“立儿原不知曾祖父您。”说完便有些愧疚的垂下头。袁仪爱怜的摸摸他头,她不知曾经的小姑娘如何想,如今是她,谈不上怨,毕竟今日才头一回见,原也没什么情分,这一世她最明白的是‘世事不可强求’。
袁仪不知如何回答,许多话说出来伤人也说不得,只平静的看着老侯爷缓缓的摇了摇头。
老侯爷只是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姐弟俩。这时,田管事在门外禀告是周阿嬷来了,立哥儿转身去了门外,拿来两个小包袱还把其中一个递给他阿姐。
袁仪难为情起来,竟把她带来的包袱给取了来。立哥儿打开他自己手中的长条状盒子,取出里边卷成筒状的宣纸并在书案上铺开来,这画的是益寿堂的梅花,还画了姐弟俩在折枝,整幅画一看便知是孩童之作,只是取景立意甚好。
老侯爷嘴角微扬,立哥儿则坦荡道:“与您换阿姐的字。”
“我是你太姥爷,这本是备了送与我的,怎能换?”老侯爷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说道。
“太姥爷说的是,立儿想差了。”立哥儿红了脸吱唔着好一会儿回不出话来。
老侯爷满意了,总算见着这孩子无措的模样。一小小孩儿,怎能总一副淡定持重的模样。
袁仪看老侯爷那满意的神色,心想今日这一面还算圆满。阿梅与她提过去库房选了古玩字画送与老侯爷,她却觉得不妥,不说礼轻礼重,只心意不足。她硬着头皮将包袱打开,取出那双她缝了好些天的护腕递给老侯爷。
她垂着头眼角瞟见老侯爷只拿了护腕在手里却不言语,心想做的再不好反正也拿了出来,便从老侯爷手中取了护腕,捧了他一边手腕,将护腕给带上并系牢带子;给另一边手腕也带上。
自己端详片刻,皮质虽好,活计不好,凑合着用吧。
“仪儿做的不好,太姥爷您见笑了。”袁仪这会儿倒坦然起来。送都送了又做什么扭捏。
老侯爷抚着手腕沉默不语,袁仪便牵着立哥儿恭敬的行礼告退,待到两人将要出书房门口,老侯爷方才开口“往后时常来,旬休就来,用不上你们祖父领着。”
并卷了袁仪书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交给立哥儿,嘱咐他道:“好好用功,下回太姥爷还考你。”
姐弟两人恭敬的应下,跟着田管事身后出了养荣院。阿梅与周阿嬷捧着一堆礼跟着袁仪两人上了侯府安排的马车。
姐弟两人满心欢喜,马车缓缓行驶中,袁仪忽然想到“咱们带些什么回去?”
立哥儿也是眼睛发亮,“要不绕道东街看看?”阿梅给两人提议。
“可是带了银子?”袁仪不放心的问阿梅。
“姐儿放心,奴婢带足了银子。”阿梅好笑的看她,袁仪难为情起来,傻笑着捏了捏耳朵。
东街是京都最是繁华热闹的地块。各种商铺林立,酒肆茶楼、珠宝首饰、笔墨纸砚、绸缎布匹这些想得出来或想不出来的都能在这里找到。
周阿嬷与阿梅给姐弟俩买了大包小包一堆的吃食。有炒栗子、桂花糖糕、香酥饼,足够两人带回府里分给众人。立哥儿喜食肉,周阿嬷宠溺他,特意找了家酒楼给他买酱肘子,还不忘给袁仪买了几包零嘴。
回到府了恰是天将黑未黑,姐弟俩先回了益寿堂,姐弟俩捧着吃食,自进去找老祖宗。却见大爷在里头,似是与老祖宗在争着什么,有些着急;老祖宗脸色很是难看,频频摇头说着不行,眼里满是失望。姐弟两愣在门口,有些进退不得。老祖宗摇着头,忽然眼角瞟到愣在门口的姐弟俩,惊得愣住了,喃喃唤着“立儿”。
大爷背对着姐弟两,这时发觉老祖宗神色不对,一下转过头来,眼神如冰锥一般看向门口的姐弟俩,袁仪下意识的一把抓住立哥儿的手。等她回过神来,大爷已是无事人一般,温和着与老祖宗说道:“祖母您歇着,孙儿改日再来陪您。”
又嘱咐姐弟俩“老祖宗累了,你们早些回屋去。”说着就从两人身边走了出去。
姐弟俩互看对方一眼,老祖宗却有些强笑着向他们招手,“来老祖宗这里。”拉过姐弟两人的手,问了侯府如何,众位长辈又如何。
立哥儿拿了桂花糖糕放她手里,老祖宗笑容欣慰却难掩复杂,“哎哟,还给老祖宗带糖糕了。”
两人从老祖宗屋里出来,并没有回立哥儿住着的西厢,而是回了三房袁仪住着的西厢,她问立哥儿晚间可要回益寿堂住着,立哥儿却犹豫的看着他阿姐。
袁仪便吩咐棋儿去益寿堂找阿嬷给收拾一身立哥儿的换洗衣衫与书袋子过来,立哥儿还嘱咐棋儿多备些衣衫过来。
袁仪一路都在猜想老祖宗与大爷说‘不行’,是不是不答应大爷的什么请求。乱哄哄的没丝毫头绪,吩咐了画儿去外头守着,便拉着立哥儿坐下,犹豫着开口问他“老祖宗可是不喜大伯?”
“大伯时常来陪着,老祖宗最喜大伯。”
立哥儿闷闷的看了袁仪一眼,又说了一句“大伯不喜我。”他这句话说的无比肯定,惹得袁仪惊疑的问他“为何,你可有对大伯无礼?”
“不曾。”立哥儿神色极认真,袁仪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却回想着方才大爷那冰锥似是眼神,确实表示出他的不喜。可是为何?他可是两人嫡亲的大伯,大伯娘待他姐弟是极和善的。
想到那日大伯娘莫名来访,还有那躲闪的眼神,今日益寿堂的那番争执可是与他们姐弟有关?
再想着老祖宗方才那有些慌乱的神色,袁仪心沉了下去。
不一会儿,阿梅来说阿嬷与仲秋带来了哥儿的衣衫与书袋子,东厢也已收拾了出来,问哥儿可要现在去看看。
前些日子,益寿堂收拾了房间与袁仪歇息。她便也让阿梅将东厢收拾出来,大体照着益寿堂西厢摆设,今日只是又擦了一遍,再铺床起了炭盆。立哥儿很是满意,又嘱咐阿嬷给他放些平日穿的衣衫鞋袜,还要笔墨纸砚等物件常备着。
虽说立哥儿只是偶尔回来住着,怎么也算搬回了三房。
姐弟俩一道用过膳,袁仪打发立哥儿回了东厢。自己又取来那些布块缝着。阿梅见她捡着时辰缝着,有时又拆了再缝,不知在忙活些什么,问了又只笑着不说。
画儿依着吩咐找来棉絮,看着她将棉絮一点一点的塞进模样奇怪的布袋子里。布袋子渐渐的鼓了起来,是一只竖着耳朵的趴狗儿,模样煞是可人。这是姑娘近日缝着的布块?画儿也学袁仪,将棉絮给塞进另一个布袋子里,再把两个的封口都缝好。
画儿喜的不行,抱着不撒手了,袁仪看俩丫头那稀罕劲儿,就给她们画了样儿。
立哥儿头一天回三房住,与平时一般卯时不到两刻起身,自己穿戴整齐去她阿姐屋里等她一道用膳,见到的是阿梅与画儿在忙着给袁仪打水洗漱梳头,他家阿姐竟还迷瞪着没睁开眼。
立哥儿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想不起阿姐平日是什么模样。
袁仪到学堂时,大姑娘依然是头一个到,见她进来,便起身过来与她道谢,说是很喜欢昨日她让棋儿送的吃食,还说二少爷说那桂花糖糕可是京都有名的,二姑娘说着笑得眉眼弯弯,煞是迷人。袁仪也觉得高兴,“是阿嬷与阿梅买了回来,我亦不知那是有名的吃食,只觉着味道极好,”又与大姑娘说了昨日还带了零嘴回来,明日带些到学里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