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有一种传说,每家每户的灶屋里都住着一种调皮捣蛋的精灵,叫做黑白灰。这种妖怪就是世间的烟火气,不言不语非常单纯,会根据所处的环境改变颜色。
一个家庭里,总有做错了事情不愿意承认的存在,每到这时他们就会往黑白灰身上怪。小到偷针,大到杀戮,时间久了这种妖怪就成了黑色。
相反的,如果他们互相扶持,就算黑白灰真的捣蛋也耐心教育就是有福。这种妖怪会变小白,越来越独特,帮助环境提升气运。
西域落花城里,商队李家就存在一只典型的黑白灰。
李家阿爸和李家阿妈制造的烟火气养活了不少生灵,常吸引五湖四海的朋友来坐客,而且这家像小孩子是个憨憨很招这只妖怪的待见。它被宠舒服了就忘记漂泊,钻进炉灶最深处定居,从此这家人烧的水和饭都是香喷喷的。
飘出烟囱的黑白灰越来越白,个性也越来越坚固。
这份坚固经常制造出麻烦,好在一家人总能解决,比如它撞漏了铁锅就会有李太玄背去集市上补。在这种滋养下,小白活得无忧无虑,十分硬气。
“走吧,这里的人都死了。”
西域落花城崩塌那一天,无数黑白灰跟着风飘散,只有李家的小白蹲在炉灶里。它很生气,认为是人是鬼他李太玄都该回来,于是一直等。
后来落花城李来了一群负责肃清的诗人和工匠,其中有个擅长打铁的,收集了万物生灵湮灭后的韵律回到中部。他竟然从死灰里萃取出这一缕固执的小白,接着不眠不休把它注入玄铁、冰与火之中,打造出了一把极好的剑。
它浑然天成,柄上悬有一颗珠子,刃白如月光。
工匠把这柄剑送往无极楼。
无极女皇十分喜欢,当下以重金买入,并赐巧夺天工的牌匾。那天晚上,这人高兴到忘乎所以,大摆筵席。当他醉醺醺回到家里时,惊得一身冷汗,献出去的宝剑躺在架子上。
工匠知道,天一亮就会有人来寻剑,急忙奔向宰相府。
宰相方湘听闻此事,一经思量前往无极楼,向女皇说明情况。这柄剑有执念,强占会起灾殃,需送到清净之处。双方从朝堂之下议论到朝堂之上,整整三天终于有了结果——
从此城里再也不见那一个工匠。
剑送到灵韵院里,小茅公和五大派系的大诗人商议后,把它放在剑山上。这灵器从此沉睡,非常的固执,年复一年就是拒绝配对。
“啧,小白又开始作妖了。”彭鲲看那一柄白剑弹开韵语,两手一背打趣道,“钉子户啊这是。”
众诗人大笑,共吟诵韵语彻底打开剑山的结界。
一道脉冲照亮半边天,若安城的百姓纷纷抬头。
“灵韵院要选拔新诗人啦!”
李太玄望着窗外那道光亮,目光深沉。
“切菜看菜!”
“吼我!”
“吼你怎么了!看菜。”
孟阿然最近变了,只要得空就死盯着李太玄,啥事都要插几句嘴。但凡他们身处同一个空间,孟阿然必定会把李太玄锁定在三米距离内,受波及的还有杜家堡杜子夫。
非常好理解,黑帮大少认为三人过命了就是兄弟,自己是大哥。
“孟大傻,你为什么当诗人?”
“为了捍卫人族。”
“杜子夫呢?”
“为了学习。”小包子脸紧皱着眉头,在和手里的粉团和擀面杖做斗阵,“韵律和韵语的学问博大精深,要钻研一辈子。”
“你们真厉害。”李太玄切完白菜又拿来香菇,“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不也知道么。”孟阿然把白菜丁扣进瓷碗里和肉拌匀,“为爱而战。”
“呃……”
这话经黑帮大少说出口,与其说肉麻不如说瘆人。
“为爱而战欸!”
这话经小包子复述,与其说可爱不如说搞笑。
“哪种爱啊?”洪洋抱着蒸笼过来,“对风花雪月可以爱,对人族妖族可以爱,对家可以爱对国可以爱。”
“我个人认为,对妖族就算了……”
洪洋直接往孟阿然嘴里塞了块糕点。
“就连敌对也可爱。”
李太玄听完笑了,也摊开手问掌柜的要吃的。
“吃完洗手准备包饺子,我再整几个硬菜。”洪洋从这小子的神色中猜到了他的心意,看来是要留下继续探寻,问心但求无愧吧。
他们几个在厨房里奔忙,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三天后大家就要去灵韵院考试了。中了的入驻,落选的回家,此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聚齐。
洪洋带着他们干活,累了就啃点萝卜吃点毛豆,再分点酒吃。杜子夫年纪小,一沾醪糟就醉,最后厨房里只剩他的背书声了。当哥的逗小包子声音小,他就往板凳上一站,闭着眼睛继续嚷嚷。
“他好像只小白鼬啊哈哈,你看那手哈哈哈。”
“别笑了孟阿然,你牙齿上有芝麻糊。”
“噢,谢谢你,李太玄。”
“啊?别那么认真啊。”
“哈哈哈。”
洪洋笑着看三人,想起自己的战友们,目光逐渐深沉。少年还不知愁滋味,未来的种种考验会让他们饱经生离死别,悲欢和离合。倒不是诗人才这样,人人都这样……人人,珍惜吧。
那天晚上李太玄、孟阿然、杜子夫三人在掌柜的只会下,把一盘盘的菜往桌子上段,大家吃喝谈天。整个晚上,这里没了身份和年龄,只有赤忱相交。
“三点水”的堂子随着烛影摇晃,满是菜香和酒香,学生们围拢了哭啊笑啊。他们都有故事,一个名字一次心驰神往,李太玄就那么听直到所有人歇下。
他从桌上拿了几块糕点,抱在怀里回到房间。
“小白阿爹。”
小酒灵坐在烛台前,张大嘴啊呜啊呜叫。
“有绿豆糕和桂花饼。”李太玄上前去,把点心放下,坐下后打开抽屉取出笔墨纸砚,“慢慢吃别噎着。”
“我知道啊呜,我不是小妖怪了。”
李太玄看了一眼小酒灵还没痊愈的伤口,伸手揉了揉它的肚子,眯缝起眼道。
“会肥。”
“你才肥!”
他笑笑,铺开画卷提起笔,想着今晚的点点滴滴再轻轻勾勒。李太玄描摹这一切,目光越来越坚定,认真道。
“小酒灵,我决定当诗人。”
“为什么啊?”
李太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也试着去理解孟阿然的斩妖除魔,杜子夫的学无止境,还有洪洋的小爱和大爱……都不是。
“小酒灵,小白阿爹不是什么厉害的人。”
“这个我知道啊呜。”
“所以呢……”李太玄笑着看小酒灵,眼里有泪光,“我回不去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小酒灵想了想,凑上前去蹭了蹭李太玄,然后靠着他的手背瘫坐下来继续吃点心。
“我明白,我也找不到更好的阿爹。”
“呃,道理是这个道理,说出来还挺伤人的……”
“但是我们互相陪伴。”小酒灵转过头,凝望李太玄,“对不对?”
够了。
“对。”
未来,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