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晨答应了，自然会努力的去做到，不管结果如何。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李凌峰呵斥走了。
李凌峰紧皱眉头，满腔的烦心事，他预想可能会很难，但没想到现实中能艰难到这种地步。
一直到了天色黑下来的时候，他总共做出了二百零七种预案，又经过数次筛选，将成功率最大的十四种预案，重新盘算了数遍。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李凌峰找到了三种可行性比较高的预案，因为人力财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想出一万种可能，就布置一万种预备方案，那样不现实。
他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此时此刻，只感到身心俱疲，累的话都不想说，整个人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到这个时间点，该下班的都下班了，保密局很多窗户里灯光都熄灭了，只有寥寥数间房子还灯火长明，李凌峰的办公室就是其中一间。
李凌峰揉了揉脸，想要醒醒精神，却感到手掌与脸上都黏糊糊的，拿下来一看，双手上全是出的油。
打开门，李凌峰准备去冲个澡，结果却吓一跳，好家伙，钟晨这在门口站了多久的岗？
“走了？”李凌峰问道。
“庄姑娘刚走的。”钟晨回道。
李凌峰点了点头，“下班了，回吧，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有我们忙得了。”
他迅速的下了楼梯，没有多理会钟晨。
站岗守卫不是钟晨职责，不过他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问题。
果不其然，身后传来钟晨的脚步声，这小子居然追了过来，“李，李处……”
“有什么话直说，怎么了？”李凌峰淡淡道，毫不意外。
“我知道说这句话，您一定会处罚，但我还是要说。李处，她只是想跟您说几句话，为什么要拒绝她呢？她一个女孩子，来来回回好几趟了，脸都不要了，不在乎别人的异样目光，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就是想见您一面而已，为什么不见她呢？”
“就这事？你一堆公事都做不完，还有闲工夫，操心这个？回去干你的本职工作，其他的烂事，不要管。”
李凌峰冷哼一声，大步离去。感到钟晨这家伙办事真是没轻没重，这他娘管到他私事上来了。
“庄姑娘说，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说完她就走，以后再也不来了，让我问您，行不行……”身后传来钟晨的声音。
“这次我不罚你，但你要知道闭嘴，有些事，不该管，就不要管，最好是当做没看见。”
李凌峰一边走一边说着，他挑了挑眉，察觉到钟晨今个的行为有些太出格了。
按理来说，钟晨不该这么傻呀，好歹在情报处干了几年了，再没脑子，也不至于这样子。
想到这里，李凌峰脸色一沉，他觉得肯定是庄晓梦又演戏骗人了，钟晨这傻小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驱车一段路后，李凌峰车停在路边，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方挂在树梢上的皎洁月牙。
这时候，还没有星星，显得那月牙凄冷又孤凉。
“我这是怎么了？”
他心脏突然咚咚的跳，心里有些发慌，“算了，想这么多干什么，明天就要动身去前线了。男儿应以事业为重，儿女情长的事少想为妙……”
就在这时，李凌峰心中一顿，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望着前方。
天色刚晚，街上行人还多，一个女子也正在望着天边孤零零的的月牙，许久后，她低下头，向前走去。
李凌峰没有去追，只是默默的看着夜色下，她渐行渐远的倩影。
李凌峰认为必须斩断感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没有他的话，庄晓梦会过的更幸福与快乐。
“我伤害秦月，伤害尤优，不能再伤害其他女人了。不过，庄晓梦真的挺漂亮，要是能一亲香泽的话，哎，可惜了……”
“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走过了一村又一寨，小和尚暗思揣。
为什么老虎不吃人，模样还挺可爱？
老和尚悄悄告徒弟：这样的老虎最厉害！”
汽车再次发动，李凌峰哼着童谣，驱车离去，这次再没有半点停留。
……
“又坏事了，我的戏班完了，全完了……”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戏班老板的哭骂声，以及不断摔碎东西的声音。
庄晓梦吓得身体一颤一颤的，双手紧紧的纠缠在一起。
最终，她还是选择鼓起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你还有脸回来？”
“看看，我之前就说过了，她一定会自己回来，真以为离了咱们戏班，她能活？”
戏班老板坐在椅子上，张口就是骂。
骂声里充满了刺耳的讥讽。
庄晓梦呼吸不稳，胸口微微起伏，她感到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沉重的令她快喘不上气来了。
她看了一眼戏班老板，然后目光落在了其他姐妹身上。
好几位姐妹的脸上都有伤，明显是被人打的，湿漉漉的头发与衣服上还有酒气，像是有人用酒浇在了她们的头上。
邱姗姗身上的衣服被撕烂了，手臂上躺着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的酒味。
“姐姐你不走了后，那几位公子爷催着要人，老板交不出去，就只有邱姐姐去。”
“他们喝了酒，又看见你没去，就发酒疯，打了姊妹们，还打伤了秋姐姐。”
最小的姑娘已经哭肿了眼睛。
“我不走了，再也不走了。”
庄晓梦喃喃的说道，她俏丽的脸庞上露出笑容。
她用剪刀剪开邱姗姗的袖子，为她清理伤口，然后用纱布包扎。
“姐姐，你别难过。我们就是这个命，原本以为我去了，就没事了，谁想到人家看不上我，那就只有被打的份了。”
“咱们不就是些下九流嘛，我也想通了，不就是陪人喝酒吗，没什么关系的。我们女孩子不趁着年轻多捞点钱，等以后人老珠黄了更没人要。”
“不过，姐姐你是咱们当家花旦，唱功又好，只要你振作起来，我们戏班还是有希望的。以后台上就靠姐姐你一个人了。”
邱姗姗微笑道，已经想好了，以后不登台，陪了酒，不干净了，就没资格再给观众献唱了。
“别说傻话，你比我坚强，台上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
庄晓梦安慰她，帮她绑好纱布。
然后，庄晓梦站了起来，转身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觉得自己已经想明白了，想通了，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婴儿出生时，为什么要哭呢？因为呼吸是痛苦的。
为什么以后就不哭了？因为习惯了。
习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想到这个字，庄晓梦就浑身发抖，感到害怕。
“想通了最好，好好梳妆打扮一下，一会我带你过去，亲自给人家赔罪，看看能挽回不。”
“真不是我说，你以为你是谁，只是个戏子，在那些大人物看来，我们唱戏就是玩物。你以为李凌峰喜欢你，他只是在玩你。”
“你最好认清现实，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讲门当户对，你一个唱戏的，想进人家李家的大门，做你的春秋美梦吧……”戏班老板的骂声。
闻言，李凌峰皱起了眉毛，凭借敏捷的身手，再一次悄无声息的闯进了庄晓梦的房间，结果刚一进来，就听见外面戏班老板刺耳的骂声。
忽然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只见庄晓梦走了进来，她反锁了房门，却没有开灯，只是一直向前走着，显得沉默极了。
李凌峰不禁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庄晓梦时，她活泼又机灵，在沈络面前，也是骄傲的。
而后，他潜入庄晓梦的房间，看到了她在洗澡时的欢快戏水场景。
这才多久呀，昨夜的时候，李凌峰就察觉到了庄晓梦身上有些不对劲，此刻的她更显得……一言难尽。
李凌峰没有发出声响，安静的立在黑暗中。
庄晓梦走到了窗口，推开了窗户，十分安静的立在那里，驻足眺望着远方灯火阑珊的房屋，隐约间还能听到远处传来小孩的笑声，与其父母笑骂声。
过了片刻，庄晓梦忽然笑了，可她的眼睛里却是追忆的神色。
这种目光，令李凌峰心中被触动，他知道那是人思念父母时才会有的目光。
接着，庄晓梦走到了角落里一只黑色木箱前，打开后，可以看到里面放置着最精美的戏服。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小盒子，里面放置着一支竹蜻蜓。
李凌峰小时候也玩过这个，直升机螺旋桨的原理，双手一搓，那竹蜻蜓就会飞起来。
唯一可惜的就是，无论飞多高，最终都会摔下来。
一见此物，庄晓梦就哭了，她一双小手拿着竹蜻蜓，轻轻一搓，竹蜻蜓立刻飞速旋转了起来，一下飞出了窗户，冲着天上飞去。
然后，庄晓梦就笑了，笑的像是个小女孩。
她回到了桌子前，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一句话，接着装进了信封里。封面写着，情报处李凌峰收。
李凌峰隔得远，也没有看清那信纸上写的是什么。
“她这是在做什么，干嘛要给我写信？”
“那信上又写的是什么？”
“戏班是要离开天津城了吗？”
李凌峰心中一叹，不过仔细一想，庄晓梦离开了天津城也好。
不过，他感到心里跟猫爪了一样，很想知道那信上到底会写什么。
最后，李凌峰觉得应该是骂他的话吧，无非是说他心狠，无情，意思最多就是他是个混蛋呗。
庄晓梦走进了洗手间，接着传出来放水的声音。
李凌峰不禁挑了挑眉毛，等了几分钟后，他确定庄晓梦一时半会不会出来，立刻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信纸。
“看来不会出什么事，我多想了，现在就走吗？”
“但这是给我写的信，我现在看的话，不算是偷看吧？”
“一个大美女要离开了，临走前给我写了一封信，到底会写什么呢？”
李凌峰越想心里越发痒，最后实在忍不住，打开了信纸。
他看清信上内容后，先是有些意外，接着微微一笑。
“那天的钢琴曲很好听，谢谢你，再见了。”
李凌峰心满意足了，偷偷的把信纸放回去，然后准备跳窗离去，但走到窗口，他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无踪，双目之中射出一道可怕的冷光。
“什么意思？”
“骗我的？不应该吧，她不可能知道我在房子里……”
想到这里，李凌峰头皮发麻，急忙走到了洗手间门口，拍了拍玻璃门。
咚咚声过后，洗手间里仍旧静悄悄，除了水声，听不见任何声响。
李凌峰脸色大变，心中突然生出难言的慌乱。
这一刻，他也顾不得什么于礼不合，猛地撞开了门，冲了进去。
只见庄晓梦静静的蜷缩在溢满水的浴缸之底，在旁边还摆放着一瓶扭开盖子的安眠药。
李凌峰抱起了庄晓梦向外狂奔，同时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无助的嘶喊声响彻在灯火通明的酒店中。
“庄晓梦，庄晓梦……”他大声的呼唤。
可是听不到回应，静悄悄的，除了那依旧在流淌的水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