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和婢女黄昏时送膳入内, 待日头全然落下时,里头的膳食都分毫未动,只是玲珑手中的杯盏却倒了一个又一个。
内室里烛火摇曳,玲珑喝的醉眼迷离, 瞧着那烛火来回晃动, 捧着脸出神。
她醉的厉害, 记忆中尘封的关于烛火灯影的画面却在醉意熏熏的脑海里交相闪现。
上元佳节,红烛罗帐,灯盏摇晃。
系在床榻一角的灯盏透出的光影暧昧极了,帐中传来的是玲珑自己的嗓音,那话音娇娇颤颤, 一声声唤着“夫君”。
姑娘家娇气, 郎君口中哄着,动作却放肆。
纠缠难分之时, 帐中的玲珑, 伏在她唤着夫君的郎君身上,问他,可会一生一世好生待她。
那郎君声音低哑,清晰答“会。”
记忆混乱不清, 玲珑头疼的厉害, 拎着杯盏又饮下一杯,晃了晃脑袋,不愿再回想。
她一杯一杯的喝, 醉红了脸庞。
*
另一边军营之中,去而复返的婢女重又踏进了帐中。
婢女依着暗卫的提点, 将玲珑饮酒之事禀告祁祯, 又问了祁祯一次, 可要归家看一看玲珑。
祁祯并未回应。
几瞬后,才低叹了声,摆手道:“你回去同另一个婢女守好姑娘,将酒撤了,不许她再喝,哄得她安寝后,便候在房外,你二人轮流守着,姑娘身边离不得人。”
这一番话虽未直言,可婢女却也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话,是摆明了,今日不会过去。
婢女心中骂这郎君好生无情,暗道这人可真是冷心冷肺,都这般了,竟还不肯回去见一见主子。
可婢女心中再如何腹诽,到底也不敢置喙主子的决定,只得压下不满应声告退,垂首出了军帐,赶回小院里守着玲珑。
祁祯虽吩咐了要将酒水撤下,可他人都不在,暗卫和婢女哪里敢做玲珑的主,几番劝阻无果,只得双双在房门口候着。
玲珑这一回,竟喝干了一坛子酒方才稍稍停歇。
她早喝的迷糊,抱着喝干的酒坛子,眯着眼睛往里头望,见酒早已喝干,不满的将坛子搁在桌案上,起身便欲唤门外的婢女再送坛子酒来。
可玲珑实在醉的厉害,空空荡荡的酒坛子刚刚搁下,她不过起身走了两步,便晕乎乎的倒了下去。
说是倒下,其实意识倒是迷迷糊糊在的,只是腿脚着实发软,走是走不动的。
玲珑揉着脑袋,想要扶着小几的木沿起身,脑袋却晕的厉害。手不过刚触到小几的木沿,便虚虚落了下来。
她浑身乏力,脑子生疼,醉的晕乎乎阖了眼。
刚一阖眼,那内室墙边安放的书架子便吱呀作响。
这书架子好端端挨着墙放置,怎的会突然吱呀作响。
玲珑揉着脑袋,还以为是自己醉迷糊听岔了,也没放在心上,连眼帘都未掀开,反倒侧了个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就在她侧身的下一瞬,那吱呀微响的书架,突然向两边破开。
看似完好的墙体自书架正中分开,露出一条漆黑的暗道。
漆黑暗道里,有个人手中拎着灯盏走来。
玲珑醉的迷迷怔怔,连眼帘都不曾掀开,自是瞧不见那内室屋墙上的动静。
那人自墙里暗道走出,手中灯盏明灭晃动,带着一身寒意踏进内室。
此刻玲珑醉红了脸,倒在小几旁的地砖上,意识昏沉。
提着灯盏的人踏入内室,见她衣衫单薄躺在地上,想到地砖的寒凉,拧紧了眉头。
他眉心紧拧,搁下灯盏,屈膝俯身,将人自地砖上抱在怀里。
这一抱,惊醒了刚刚入睡的玲珑。
姑娘家醉红了脸,迷迷怔怔的抬眼望向他,眸子里更是水意潺潺。
玲珑迷迷怔怔抬眼,在醉眼迷蒙中瞧见眼前提灯之人的面容。
隔着光影迷离,她低低唤了声:“夫君……”
这一声轻唤,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酒之后的哭腔。
听的祁祯心头一颤再颤。
自打到了边城,祁祯每日夜深时分,都会从这处暗道里赶来,瞧一瞧睡熟之后的玲珑。
可他只敢星夜前来,不敢面对清醒时的她。
说来可笑,祁祯竟也会心生胆怯。
他怯于面对清醒的她,怯于听她字字声声唤着旁人。
譬如此刻,沈玲珑唤着夫君,眼眸迷离动人,是他最为欢喜的模样,可祁祯心中清楚,她唤的不是自己,于是欢喜动情,温柔怜爱,便悉数成了桎梏在他心头的屈辱难堪。
祁祯抿唇未语,不曾回应分毫,眼里的眸光,也是寒凉居多。
玲珑醉眼迷离,倚在他怀中,抬手攥住他衣袖,哼哼唧唧,话音尽是委屈。
祁祯喉头滚动,心头闷闷,哑声同她道:“地上寒,我抱你去榻上睡。”
他眸底寒凉,话里嗓音却尽量柔和,不欲惊了醉酒的她。
*
内室里暖炉噼啪作响,祁祯将玲珑放在榻上。
离了温热的怀抱,到了冰冷的衾被中,玲珑身子乍暖又寒,不愿离了热源,便攥紧了祁祯衣襟,整个人伏在他身上。
怀中人伏在他身上,温热中带着酒气儿的唇畔就抵在他耳后,嗓音满是哭腔,嚷嚷着冷。
祁祯心中低叹,抚了抚怀中人耳边碎发,心道,当真是折腾人。
可人伏在他怀中,祁祯到底也是不舍得放,叹息声后,听着她哼哼唧唧的哭腔,只能揽紧了人,温声哄她睡下。
玲珑喝醉了酒,可没心思听他唠叨,想到他这么久都不肯来见自己,更是心中生怨。
一侧首,便咬在他唇畔上。
唇齿相抵,祁祯唇畔被玲珑口齿咬破,周身猛地一僵。
怀中人咬着他唇畔,呜呜咽咽唤着夫君。
可祁祯清楚她唤的不是自己,于是心头冷寒,压抑着让他倍觉屈辱难堪的欲念。
玲珑撑着他肩头离开他唇畔,眸光落在他眉眼。
望着望着,不知怎的,玲珑又想起了醉酒之时,迷迷糊糊看见的那个“南苑”,想起了上元佳节,灯盏摇晃下,郎君许的一生一世。
于是哭腔满溢,委屈极了,一字一句问他:“南苑时,你不是说了要一生一世好生待我吗,为什么不肯来见我?是有多忙,忙到半点时间都不能分给我……”
话音入耳,击碎了祁祯心头所有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