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话音低低, 想到自己这尴尬难堪的身份和处境,眸中带着浓重自嘲道:“不,或许用不上和离, 你我本就不是正经成亲的夫妻,哪里能用得上和离呢?我自行离开东宫便是,往后, 你再娶京中贵女,我另择如意郎君, 两不相干。”
两不相干?祁祯心头有股难辨的情绪涌起, 那情绪让他心口生痛,又带着隐隐的涩意。
不知是那情绪扰人心绪,还是玲珑这句两不相干过于伤人, 总之祁祯, 失了往日的沉稳。
他眉眼阴翳, 靠在玲珑耳畔道:“傻姑娘,别太天真。”
“你当两不相干, 是你随口一言便能轻易做到的吗?”
“离开东宫, 你能去哪呢?侯府?孤不松口,宁安侯敢要你这个女儿吗?”
一字一句,话语低沉,落在玲珑耳畔如重石累累。
他说别太天真,他笑玲珑痴人说梦, 言语之间是再明显不过的轻视。
玲珑侧首望着眼前的祁祯,几乎快要想不起五年前上元夜明月灯火下的郎君, 是何模样。
祁祯话中每一个字眼, 玲珑都清楚明白, 可他这番话, 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玲珑一次次在心底积压的那些委屈那些难堪,被祁祯冷漠可怖的话语一一揭去了面纱,只给她留下满目苍夷。
她心中厌极了从前的自己和此刻的祁祯,望着祁祯的眸中满是倦意与厌恶。
玲珑眼中浓烈的厌恶犹如冰寒刀刃,一下下割在祁祯心头。
祁祯瞧着她的眸光,有那么一瞬,脑海中如有巨石落下,轰隆作响隐隐生疼,让他难以经受失了自持。
他下意识抬手遮住了玲珑眼眸。
玲珑带着水意的睫毛在他掌心颤动,祁祯在掌心抚过一片泪水湿意,那微颤的眼睫,那茵茵的泪意,扫在他掌心的纹路上,一寸寸渡到他心口。
祁祯不觉间,想起那次上元夜,玲珑在他身下泪意朦胧,他也是如此抚过她眼眸时,彼时的心头颤颤,让他一念数年。。
忆起从前,难免心软。
祁祯想,眼前的女人到底不过是个娇娇怯怯的小姑娘,纵使话语如何刺人,又能翻出个什么浪花来呢?
他何必与她这般计较,徒惹她伤心流泪。
祁祯低叹了声,松开了控制着玲珑的力道,视线落到地上的浓黑药汁上。
玲珑此前将那药倒在了桌案,如今那苦黑的药汁早已顺着桌腿淌到了地上。
祁祯微微拧了眉,口中道:“怎么将药给倒了,再如何闹性子,总不能不顾你自己的身体。”
言罢侧身抬手收拾了桌上乱着的药碗。
玲珑瞧着他动作,唇畔满是冷嘲。
“你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吗?祁祯。”
祁祯握着药碗的手微滞,略低了低眸,吐了口气,装作未曾听见玲珑这话,反而吩咐外头的婢女道:“再端碗药送进来。”
话落,抬起未曾沾惹汤碗的左手,想要抚一抚玲珑鬓边碎发,好安抚她的情绪。
却被玲珑猛然避开。
玲珑瞧着眼前人装模作样,瞧着他自以为是,瞧着他吃死自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恨的眼眸通红,吼道:“我说了,别碰我,祁祯,我觉得恶心!”
祁祯的手落在半空,猛地一滞。
又一次被玲珑这句恶心,刺的眼眶微红。无法再一次说服自己,她只是闹性子的气话。
那股子被强压下的怒意难堪,再难压制。
祁祯抬手扼住玲珑下颚,眸中情绪压抑如暴雨前夜。“沈玲珑,孤一再忍让,不是让你得寸进尺的!”
玲珑受够了他的桎梏,下了狠劲儿掐着祁祯手腕,拼了命的挣扎。
她断了的指甲刺在祁祯血肉中,祁祯吃痛蹙眉,却未曾松了半分力道,仍旧死死困在玲珑。
“不让碰?恶心?沈玲珑,莫说是碰一碰你,孤便是逼你宽衣解带婉身伺候,你能如何?”祁祯话语恶劣,说着那些往日玲珑便是在榻上都听不得的污言秽语。
这样折辱的言语入耳,玲珑再压不住心头委屈,抬手冲着祁祯脸上便是一耳光。
“祁祯,你无耻!”
玉指纤纤,力道却不弱。
祁祯脸上当即便被玲珑那断了的指甲挂了道血痕。
那血痕算不得多深,可再浅淡的血痕落在祁祯这张玉郎般的脸上仍是刺眼。
况且祁祯长到如今,便是生养他父皇母后,都不曾对他的脸动过手。
玲珑是头一个敢对他动手的人。
祁祯抬手抹了抹那道血恨,低眸瞧着指腹的血色,眸溢冷笑。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落霞和秋水见内室情况不对,忙冲了过来。
两人匆忙赶进来,手中还拎着药壶和药碗,都未来得及将汤药倒进药碗中。
“殿下!小姐病着,这才失态,您莫要与小姐计较。”
“你快放开小姐!”
落霞和秋水满脸焦灼急色,异口同声道。
祁祯辖制着玲珑的力道更是半分微松,只寒声道:“汤药搁下,都出去!”
落霞和秋水担心玲珑,闻言虽顿了顿,却不曾按着祁祯的吩咐退下。
祁祯睨了眼她二人,挥袖拂落了食案上未曾收拾的早膳碗碟。
满桌的瓷器碗碟落地,碎片四散而飞,溅在落霞和秋水两人身上,就连外头一直隐在暗处的暗卫,都被这动静惊动,慌忙现身闯入了内室。
先入内的两个暗卫抬眼扫了眼内室的境况,当即便有眼色的垂了眸。
祁祯脸上的指印和血痕实在明显,暗卫一眼瞧见,如何还敢抬眸。
“把这两个婢女带出去。”祁祯寒声吩咐道。
暗卫闻言赶忙拉了落霞秋水两个往外走,秋水气急的几欲破口大骂,落霞也喊出了声,那两个暗卫忙捂了她二人的口,半点不敢耽搁,当即便将人拖了出去。
暗卫动作极快,内室里几瞬后便只剩了祁祯和玲珑两人。
玲珑被祁祯紧扼住下颚,连话都说不出。
祁祯手上力道极大,捏的玲珑下颚生疼,痛意难耐,玲珑的面皮本就娇气,哪里受得住祁祯这不曾顾忌的力道。
她疼的眼眸更红,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眸中却已是水意涟涟。
祁祯瞧她眸中水意涟涟的模样,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他低眸压下眸中风雨,声音低冷道:“玲珑,你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
是啊,她怎么就不能听话呢?
明明她出身低微,不过一介庶女,若没有他,她还不知在哪处寻常人家,哪里能攀的上天家荣华。
明明她无所依仗,仅靠着他给的宠爱在东宫的后宅过活。
明明她这样脆弱可怜,他稍用些力气,便如碾碎一朵娇艳的花朵般,轻易将她折的凋零。
可为什么?她偏生就是敢不听他的话。
玲珑被他扼着下颚,什么也答不出来,眸中厌恶却是愈加浓重。
祁祯被她眸子里的那股厌恶,刺得心口生疼,他将玲珑抱到了软榻上,松开了对她的桎梏,也侧过视线不再看她,。
内室飘着汤药的苦味儿,玲珑伏在软榻上,一阵猛咳。
祁祯掌心攥了攥,起身走到桌案前,倒了碗汤药,回身送到玲珑床榻旁。
“听话,把药喝了。”他强压着心头怒火,勉强挂上那副温和的面具,将汤药送到玲珑唇畔。
玲珑咳意刚停,下颚仍泛着痛意,抬眸望着跟前的祁祯,接过他手中汤药,猛地砸在祁祯身上。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