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柔和如黛的眉目间也染上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黎承见状出言温声安慰“别担心,明月阁不会轻易坏了自己的规矩”
温卿柳眉微松,她听出黎承的言外之意,明月阁如此动作…怕是在钓鱼!
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父亲留在京城这过程也太顺利了些,仔细想想,父亲一向在意边境,又怎会因为个人安危和她的几句话就全然撒手不顾?
这是父亲和皇上做的局?还是父亲另有打算..
“王爷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黎承找她来明月阁,今夜唱听压轴的便是他父亲的消息,也太巧了些。
黎承本就没打算瞒她,点了点头“是,这唱听拍价的商品不是秘密,花点银子就能知道,我是探听到今日有你父亲的消息,所以特意找你过来”他微微直起身子正色道“温大将军是名良将,我虽没上过战场,但也知边塞六大关,就属温大将军的俞南关最为艰苦,荒芜凋敝,环堵萧然,以温大将军的地位大可以去守其他临关,但温大将军知俞南关是边塞要地,也是围挡雪雾国的第一道防线,能在那镇守多年,我很是敬佩”
温卿看他眼里不似作假,便抬眼问道“消息具体是什么你知道吗?”其实她心里隐隐已经猜出一二。
“不清楚,只听卖消息的人说,是关于大将军自己的消息”
温卿垂眸沉思,无关政治消息,那关于温云天自身的也就一件事,那就是..他的身体!
明月阁不卖无用消息,那父亲的身体应该已经出了问题,如果她没猜错,温云天应该是中了毒,雪雾国折损一名大将也要突袭帅营,想必是抱着除掉温云天的决心,温云天之后便一直在养病,随后便回了京城,根本没有下毒的时间和机会,所以能做文章的也就是在刺伤温云天的武器上了。
温云天自回府,温卿几次三番的想要亲自或找人帮他诊脉探病,但都被他婉拒了,如若不是真的心大到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在意,那就是刻意想要隐瞒。
底下的叫价还在继续,已经叫到了6000两,还在持续增长。
“你想要吗?”黎承侧目看向温卿,温卿面上已经从刚开始的震怒转为平静。
温卿似笑非笑,反问道“怎么?我要是说想,王爷还要帮我?”
“为美人一掷千金有何不可”黎承不置可否
“多谢王爷,不过..不用了”她已经猜出个大概,那信笺想必也不会标明的太过清晰,只是以将军中毒来扰乱人心,勾出京城各方蠢蠢欲动势力的引子而已。
最后温卿不知是谁买走了信笺,但她知道日后的京城不会太平静了。
仿若验证她的话,她和黎承刚从明月阁出来,还未走出暗巷,便被一群黑衣人拦下。
那群人蒙着面,前后交错横在巷口,手里拿着的利剑在这漆黑夜色中格外刺眼。
黎承把温卿护在身后,还不忘侧头与她戏笑“咱俩这回可真是亡命鸳鸯了,你猜猜是冲你,还是我?”
温卿见他还有心思玩笑,想必是有底牌,便也打趣道“为什么不是我们俩?”
两人说话间,黑衣人已经冲上前与黎承的侍卫扭打在一起。
黎承拉着温卿退至后方角落观战,他微微挑眉,双手抱胸的靠在墙角“啧啧,你哪里得罪的人,一言不合上来就打,正常不应该自报家门吗?”
温卿觉得他这幅模样有些眼熟…
若是在来捧瓜子、花生,那他就和天天站在街口扯舌的老太太毫无二致。
温卿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却是一脸冷漠“怎么?到时候好让你去阎王那儿告状?”
黎承噗嗤一声乐出声来“你也太有趣了”
温卿没有再理他,而是转头盯着场上局势,黑衣人的数量不多,但各个都挺耐打,出手也都是杀招,当然黎承的侍卫也不是省油的灯,侍卫都经过专业训练,虽然没有黑衣人出手利落,但胜在人多,而范增更是高手中的高手,能一个打好几个,两方实力不相上下,打得也难舍难分。
温卿侧头看向兴味十足的黎承“你不怕吗?”
“怕呀,但是怕有什么用,我怕了那些想杀我的人也不会放过我,没准还会因为我的示弱更兴奋,那还不如随遇而安,反正...”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消声抬眼望向暗巷一侧屋顶,脸上玩味的笑意中浮现出些许冷意。
感觉身边人气息骤降,温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本来空空如也的青瓦屋面上,此时站了十几名融于夜色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与正和侍卫缠斗的那波衣着相同,手持剑柄都是殷红色,想必这两拨应该是同一伙。
正在打斗的范增也察觉不对,躲过黑衣人一招闪身的间隙,抬头观察四周,随即面色难看的对身边人沉声道“他们的帮手来了,咱们得速战速决”
范增出手愈发凌厉,侍卫们也像是打了鸡血,不一会儿黑衣人便损伤大半。
见底下黑衣人处于劣势,直立于房檐边似是领头的黑衣人寒声道“真是没用”
说完转头看向角落里的黎承狞笑“都说京城的二皇子是位内色荏厉的草包,如今看来倒是还有几分胆色,没被吓得屁滚尿流,痛哭流涕”他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不如这样,你现在求我,我可以勉为其难的给你留条全尸”
黎承被如此羞辱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侧头对温卿道“看见没?这才是正常流程,不过反派一般都死于话多,你以后要是做坏事就直接进入正题,不然一定会被人打断”
温卿“....”
“我以前特别想要益书斋的一本古籍,但那天跟那店铺伙计聊的太欢,结果竟然被别人买走了,那个无良的老板..明明是我先来的!”黎承一脸的痛心疾首,像是失去了此生挚爱“那可是孤本啊!”
“.…..”
话说这件事和做坏事有什么关联吗?
黎承单方面和温卿聊得正欢,丝毫没有理会随时要自己性命的黑衣人。
黑衣头领见被如此忽视,脸色已经铁青,也不在废话,伸手指着黎承“活捉他”
话落,两侧黑衣人俯冲而下
“保护主子”范增快速撂倒身边人,几个闪身来到黎承身前。
黑衣头领也紧随其后到了近前,看到范增用鼻子吭声冷笑“真是不自量力”说完剑锋一立,迎面刺来。
眨眼间,两人便已缠斗到一起,还没等温卿看清他们的招式,手腕就被黎承握住,迅速拽着她往后撤。
其他黑衣人近在咫尺,眼看就要抓住他们二人,那边侍卫刚好解决完第一批黑衣人,快速围了过来。
温卿看着前面拉着她狂奔的黎承“我还以为你不会害怕呢”
黎承没回头,只是脚下步子加快“我那不是害怕,那叫识时务,一开始他们人数不多可以勉强打个平手,但后来的这批人,各个都是高手,我们打不过,所以只能跑了”
“那范增他们...”是不是...凶多吉少
“放心吧,他们别的不行,逃跑第一名,若是带着我们俩反而会拖累他们”
温卿听后放下心来,黎承带着她拐了好几个弯,似是很熟悉这里面的地形,直到转到一个弄巷口,温卿往里面扫了一眼,是个死胡同!
看着站在原地停顿,左右张望,不知往哪走的黎承,温卿面露震惊“你..不认识路?”
“我就来过这几次,怎么可能认识”
“...”
那还带她跑的那么自信,七拐八拐的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温卿刚想开口,就见黎承身后有黑影袭来,她拽过黎承,从香囊袋中掏出一把白色粉末,攘向身影逐渐清晰的黑衣人。
黑衣人被白粉扑了满头满脸,下一秒捂着脸发出“啊啊”的痛苦呻吟
温卿趁机拔下头上发钗,利落的插进黑衣人的脖颈动脉。鲜血像是雨点般喷洒在她的手、脸、衣服上。
黑衣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呜咽了两声,便仰头倒了下去。
温卿踉跄后退一步,似是缺氧的鱼,直直站在那大口喘着气。
黎承也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满眼复杂的望向她。
他走到她身前,俯身轻声询问“你..没事吧?”
温卿呆愣的目光稍稍回神,张了张嘴,没有出声,缓缓摇了摇头。
黎承眼色微沉,上前一步,把她拉进那条死胡同。
胡同里杂草遍地,两侧藤蔓齐墙而生,缠绕繁茂的枝叶点缀着一簇簇如瀑般的紫藤花,铺绘填满整个巷间。
黎承在尽头站定,把范增在出明月阁前强让自己穿上的黑金祥云披风解下,向后一甩,披风随风垂落,把温卿遮挡的严严实实,黎承趁系带的功夫,低眸凝神注视着她,借着微弱月光,只能勉强看清她寒鸦般的长睫微微煽动。
似是想起刚刚一幕,他的呼吸微顿,手有些使不上力气,系了好半天才勉强打了一个丑不能在丑的结,他的内心如同这遍地野草,恣意而生,寸寸不止。
还没等他辩个分明,身体已经先行动作,他伸手把她拥入怀里,用手轻抚她微微发抖的后背,夜风卷着花香徐徐吹起两人发梢,及腰青丝如蛛网般缠绕在一起,似是喃喃低语,似是耳鬓相磨..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