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启来的很慢,陈知山在书房里待了近半个小时,他都迟迟未到。
“人呢?难道是上厕所的时候掉进厕所了?”
陈知山捏着下巴,开始幻想冯启在过来的路上经历着多惨的劫难。
掉粪坑,够恶心,不过太轻了,不够致命。
那就被车撞...嗯,马车、牛车一样能撞死人。
等到昏昏欲睡时,一个蹒跚的脚步声才在外面响起。
“见过陈大人。”
冯启漫不经心的拱了拱手,甚至于连手都没有碰到一起。
陈知山清醒过来,脸上露出个笑容,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点,“冯县丞,你辛苦了,来坐下说话。”
“不了,下官可不像陈大人那般清闲,县衙还有很多事等着下官去处理呢,大人有事就说吧。”冯启拒绝的同时,顺便还踩了一下陈知山。
陈知山笑容越来越假,“既然冯县丞忙,那本官就开门见山了,听说冯县丞打算减少县衙俸禄,这是真的吗?”
冯启理所当然点头,“确实是真的,下官仔细查了一下县衙支出,发现有很多不必要的支出,比如衙役一个月俸禄五百文,不止衙役,还有书吏等等,总共一百余人,每个月光俸禄就要五六十两,还有吃、住等,林林总总就要一百两。”
“州衙每年拨给幽河县一万两官银,看似很多,可一年光俸禄支出,就要一千多两,还有修缮衙门等各种支出,如果铺张浪费的话,一万两银子根本不够。”
“所以现在必须得减少开支,不止衙役和书吏的俸禄要减,大人你的俸禄也要减,一个月五两银子太多了,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多。”
“...”
这老混蛋,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这就不能忍呢。
“冯县丞,县衙开支一向都很平衡,本官也从未向州衙要过银子,你所做的这些事情,根本就是没必要的。”陈知山道。
冯启道:“这都是为了百姓。”
陈知山说道:“冯县丞,就算你缩减县衙开支,最后省下来的钱,也用不到百姓身上,谈何为了百姓?”
“空谈不作为,那还不如不谈!”
冯启执拗地摇头,“陈大人,凡事都要从细枝末节做起,以小见大,如果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那又如何治理百姓?”
陈知山头疼了。
现在就是两种不同的思想相互冲撞在一起了,陈知山从不在乎那些细枝末节,而冯启又偏偏觉得,只要自己当一个榜样,那就能标杆所有人。
这种想法不能算不好,但就是太超前了,如果他是在现代为官,那绝对是一个好官。
但目前是封建主义,他这种思想,就显得很迂腐了。
毕竟百姓可不懂那些国家大事,他们只不过是想填饱肚子,养活一家老小。
对百姓而言,好官和坏官的区别,就是对他们好不好而已。
立再高的标杆,却对百姓不作为的话,那百姓对其也无感。
“冯县丞,你久居幽都,历经繁荣,不谙民间疾苦,就算整个县衙的人都不需要俸禄,那省下来的银子,能让百姓富足吗?”
“并不能,而且冯县丞想过没有,你这么减少俸禄,县衙的衙役会怎么想?要是连县衙都管不好,又如何能管幽河县的百姓。”
“呵呵,陈大人不过是想省下那点钱罢了,如果真一心为百姓着想,又何必在乎俸禄?”冯启一脸正气道。
“...”
陈知山深吸几口气,他决定了,这辈子决不能和言官发生冲突,太难受了,只要他们认定的事情,就会一根筋的坚持,完全不理会这是不是歪理。
他很累,不想在这种小事浪费时间和精力,于是敛去脸上笑容,冷声道:“冯县丞,本官觉得,你有些不适合县丞之位。”
冯启两眼一瞪,昂首气势汹汹的望着他,冷笑道:“陈大人,你这是想罢免下官吗?你别忘了,县丞为佐官,受州衙和吏部委派,你一个县令,想要罢我的官,恐怕没那个资格吧!”
“本官自然不会罢你的官,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冯县丞就别管县衙的事务了,正巧县衙在修路,你就辛苦一下,帮忙去监工吧。”
冯启愣了一下,便勃然大怒,“陈知山,你这是想架空我?”
陈知山好笑道:“冯县丞,你不是口口声声为了百姓,那替百姓监工修路,不也是在造福百姓吗?”
冯启怒道:“陈知山,不过二十岁,区区黄毛小儿,竟然还想独揽大权,我乃是正八品县丞,管理县衙合情合理,你敢架空我,那我肯定上书黔州,告你为权排挤同僚!”
既然撕破脸皮,也就没必要再装了。
冯启在幽都怎么说也是言官,大大小小的官员见到他,都会打个招呼。
长久下来,他就觉得自己也是大权在握,无所不能。
简单来说,就是飘了。
于是他敢梗着脖子,辱骂当朝大臣,结果就被踹到了这幽河县。
但那又如何?输了人生,赚了名声。
冯启觉得,以自己的名声,过不了多久就能重回幽都。
所以,来到幽河县之后,他依旧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陈知山这位县令,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凭什么大权在握?
各种胡搅蛮缠,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冯启想将陈知山踩在脚底下,然后把县衙大权握在自己手中!
不过很可惜,他来晚了。
如今的县衙,早就是铁板一块,下到衙役,上到各房主事,都是陈知山亲自任命,他们,可不会听从冯启的命令。
“冯县丞,就冲你对上官不敬这点,本官就算撤了你的职,也没人会管,你信不信?”陈知山冷笑道。
冯启是县丞,是言官,是京官...
他或许有背景有人脉,但陈知山也不会再忍下去了。
彼其娘之,黔州通判他都不怕得罪,又何必对一个下官唯唯诺诺?
冯启笑了,气的,“陈知山,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撤掉我的官!”
“真要看?”
冯启一甩袖袍,腰杆挺直,挺着脑袋,道:“为何不看,我也很想知道,陈大人会怎么做!”
“啧啧。”
陈知山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饮两口润润嗓子。
将茶杯放下那一刻起,他脸色猛然一变,大喝道:“来人啊!”
两名衙役走到书房门口抱拳,“大人。”
“冯启顶撞上官,拒不从命,将其押入牢中,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放他出来!”
两名衙役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搞不懂大人要做什么。
“哈哈,陈知山,你真敢动手?”冯启哈哈一笑,脸上却没有一丝惧意。
“还在犹豫什么,带下去!”
两个衙役无奈,只能走进书房,将冯启给押下去。
“陈知山,你...我一定要上报黔州,上奏朝廷,这件事没完...”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是已经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