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旅部时李云龙有多浑浑噩噩，回来的路上就有多神清气爽。
本以为自己这次冲冠一怒，在未得到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调动上万人的部队攻打平安县城，还使得新一团，新二团，县大队区小队等多支部队投入到这次平安县战役中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远比在新一团那次战场抗命严重多了，这是把天都捅了个窟窿。
李云龙知道自己不是女娲，补不了天，赶紧自己就把自己团长的职务给撤了，拉着一张苦瓜脸就跑旅长这儿认错受罚来了。
可没成想，旅长只是像平时那样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地把他臭骂一顿，一没撤职，二没受罚，临走往他手里塞了一包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抽的烟，还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你再给我多惹点事儿啊！”
李云龙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不过挨一顿臭骂就能从旅长那里脱身，还能活奔乱跳地回去继续当独立团的团长，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奖赏了。
一路上他都高高兴兴，直到回到了独立团，从副团长邢志国那里，知道了关于平安县城楼上的秘密，顿时让他的心情如坠冰窟。
“你说什么？山本没死？”
当他听到副团长说是叶文看到的，立刻喊道：“让叶文过来见我！立刻！”
邢志国拗不过他，只得下令将叶文传来。
刚一见面，不等叶文说话，李云龙就开门见山地说道：“叶营长，你说你在十五里小庙执行阻击任务的时候见过山本？”
叶文没有犹豫，看着团长坚定地说道：“是！我在十五里小庙时确实见过他！”
李云龙有些激动地提高了嗓门：“你是怎么确定他就一定是山本一木？”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叶文说着，将独立团四营在十五里小庙和山本特工队交手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云龙：“……以我和山本特工队以往交手的经验，我确定那就是他们的指挥官，山本一木！”
眼见李云龙听得牙根咬得格格作响，拳头攥得青筋浮凸，邢志国连忙说道：“这是四营长叶文看到的，也未必是真的，或许人有相似，只是个和山本长得很像的鬼子兵也说不定呢？”
“放屁！”李云龙气得破口大骂：“人有相似，难道有个和山本一模一样的人指挥山本特工队吗？我说怎么攻打城门楼子的时候，他那支偷袭赵家峪的王牌特种部队怎么跟缩头乌龟一样躲着不出来，原来给我使的是金蝉脱壳！”
“玛的！”越想越窝火的李云龙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猛地摔了个粉碎，扯着嗓子就喊道：“张大彪！给老子集结部队！老子今天非要亲手宰了山本那苟日的不可！”
“团长，你叫我？”
张大彪一只脚刚迈进指挥部的门，就让副团长邢志国给推出去了：“去去去，没你事儿……”
轰走了一营长，邢志国扭头就对李云龙劝道：“老李，你不要冲动，那山本从平安县脱身后，谁也不知道他逃到那里了，你这样贸然集结队伍，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云龙见他把张大彪给赶出去了，也不和邢志国说话，气鼓鼓地就要往外走。
副团长见状连忙追上去：“老李，你这是要干吗？”
“特娘的，老子出去走走也要你批准吗？”有火无处发的李云龙骂了一句，扯着嗓子喊道：“和尚，跟我出去一趟！”
眼见魏大勇从里屋出来，追着李云龙就要往外走，邢志国连忙拉住他叮嘱道：“和尚，看好团长，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一旦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确保团长的安全，明白吗？”
“哎，放心吧。”魏大勇应允着，追着李云龙就出了门。
看着李云龙激动地冲了出去，叶文不由得有些后悔告诉他自己看到山本的事：“邢副团长，团长他这样……我有点不放心。”
“别太担心，我已经让和尚跟着他了。”邢志国拍了拍叶文的肩膀，无奈地说道：“有些难关，得让他自个儿过……”
走了一路，李云龙都铁青着脸不说话，魏大勇默默地跟了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试探地问道：“团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让你跟着就跟着，哪儿那么多废话！”李云龙连头也没回地骂道：“再多嘴一句，就给老子滚回去！”
见团长的火气这么大，和尚只得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继续跟在李云龙身后保护。
这二人就这么一路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荒郊野外，沉默了许久的李云龙终于开口了。
“是葬在这儿吗……”
“什么？”
“我特么问你：秀芹是安葬在这儿吗！”
眼见李云龙又要发火，魏大勇连忙识趣地指着前面一处说道：“按您先前交待的，就葬在那儿。”
“带我过去。”
“哎！”
和尚将团长带到了一处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地方，这里立着一座新坟，正是在平安县城门楼上牺牲的团长刚过门没几天的媳妇，杨秀芹。
看着亡妻的坟墓，李云龙的眼神中顿时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他缓缓脱下自己的军帽拿在手中，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坟前。
“和尚……”
“哎。”
“你去别处走走去，我想留在这儿，和秀芹说说话……”
“团长……”
“滚！”
“是！”
听得魏大勇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李云龙这才缓缓地坐在坟前，仿佛卸下了一身的坚强，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
“秀芹……你别怨我啊，那个时候，我要是犹豫，牺牲的……就是许许多多战士的性命，那个时候，我要是和小鬼子谈了条件，别人会看不起我，你也会看不起我，你说，是不是？”
“我以为，我在平安县城门楼下的那一炮，替你报了仇，也替赵家峪的三百多名百姓报了仇，这样就算把我撤职，把我枪毙，我也无怨无悔，可谁知道……山本那小鬼子居然还没死！虽然邢志国说，人有相似，叶文可能是看错了，可叶文那小子我知道，没把握的事，他是不会乱说的……”
“如果说，站在城门楼上的那个不是山本，那我那一炮，岂不是……”
想到这里，李云龙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用帽子胡乱地擦了擦脸，又将它用力地攥在手心里，仿佛要将它攥出水来。
“秀芹啊……别怨我，当初我带着独立团上下所有的弟兄来救你，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救下你……现在，你埋在这儿，我怎么觉着……我老李的半条命也埋在这儿了……”
李云龙低着头，无声地哭着，仿佛要将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全都发泄出来一般，或许，只有在秀芹面前，他才有机会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秀芹，我答应你，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山本这个畜生的人头带回来祭拜你，替你报仇，替赵家峪三百多百姓报仇！你等着我，啊，秀芹，你等着我……”
仿佛是把自己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李云龙只觉得筋疲力尽，就算是和坂田联队的恶战，抑或攻打平安县城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让他感觉如此疲惫。
李云龙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戴上军帽，郑重地向亡妻的坟头敬了个礼。
“和尚！走，咱们回去，还有许多仗要打！和尚！这个臭和尚，死哪儿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