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中，人影逐渐离去。
不知下一次踏上这片土地重建城池的，又会是何人。
废墟往西百里，地势骤高，已是泊罗域内。
仙池圣母几人寻了处两座小山丘之间清澈的湖泊，就地造了个极为简易的草庐。
湖泊不大，与世家大族中庭院内的人工湖差不多大小。
白雀庵主已和上官离随着赤目妖王离去，仙池圣母独自一人排清了这山湖中的湖水，忽然取出了一张极为古老的羊皮卷。
上面记载着仙池中的一种古法。
所谓仙池圣地，那方仙池，便是人间罕有的圣地。
自古以来，无数势力想要争夺那方仙池，不为其他，只为仙池之中那无尽的天材地宝。
上古神丹凤栖莲，其中的主材，便是仙池之底孕育了数万年的仙池雪莲。
而仙池圣母身上，虽没有第二颗凤栖莲，但却有一晶莹剔透的空间玉瓶，其中装着不少的雪莲原液。
去过仙池，便能知道。
水面上白雾朦胧，宛若仙境。仙池之中，奇珍异兽，亦是数不胜数。
若一头扎进仙池，便会发现，池水表面虽如溪水般清澈。越往下潜，便越会呈现出一种乳白的色晕。
直到仙池的最深处，池水已经完全成了乳白之色，其中更是沉淀着一颗一颗水滴状却宛若珍珠般的原液。
这便是雪莲原液。
雪莲原液不如数万年的仙池雪莲那般珍贵，但一滴的凝聚，也要数百上千年的光阴。
每一年仙池所能采集到的雪莲原液，也就差不多装满一个普通人家的水缸。
而仙池圣母身上所携带的空间玉瓶中，便带着满满一瓶的雪莲原液，约莫能覆盖住这山湖的湖底。
将苏青衣和安梦溪的衣衫取尽，仙池圣母脸色有些微红，将二人抱至湖底浸泡着。
盛满了整个湖底的雪莲原液中，两个浑身伤痕的年轻人起起伏伏。
原液中，参杂着鲜红的血丝，如渗入清水的中的墨点一般，从两人的身上不断渗出。
仙池圣母咬咬牙，挥手间，一道屏障忽现。
将这处山湖连带着草庐，都隐藏在了泊罗域中。
衣带松开，一件件衣物的褪去。
仙池圣母红着脸，望着泡在雪莲原液中的两个孩子，漫步走了进去。
“哎……”
一声低低的叹息声中。
仙池圣母再次看向了那张泛黄的羊皮卷。
仙池中人，素来亲近草木。
世间但凡草木，都有很强的再生能力。
比如被砍掉的树干，数年后在雨水的滋润下，或许会长出新芽。
除此之外，还能共生和吸附。
例如藤蔓附着在树上，可吸取树木的养分。
这羊皮卷上所记载的仙池古法，便是仙池前辈参悟草木的生存之道，所推演而出。
但上一个使用此古法的，又不知是几千年前，仙池的哪位前辈了。
但事已至此。
这是唯一的办法。
很快，雪莲原液中，便升腾了茵茵白雾，湖底内原液翻涌，两个浸泡在其中的年轻人尘起尘伏。
一层血垢，凝结在雪莲原液之上，看起来有些渗人。
一晃，数日过去。
屏障外，白雀庵主和上官离并肩伫立着，有些不敢打扰。
忽然，屏障开了一个小口，一道有气无力的女声从屏障中传出。
“庵主，进来吧。”
是仙池圣母的声音。
白雀庵主点点头，迈步踏入，反手就将上官离挡在了屏障之外。
“我……”
上官离一愣，眼睁睁看着屏障合上，却无可奈何。
“得，我去弄点山珍野味来吃吃，给自个补补。”
“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死前也得吃顿好的。”
上官离讪讪离去，却没有走得太远。
屏障内，白雀庵主看着仙池圣母刚从草庐中走出，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里衣，脸色苍白，唯有唇间泛着点点红晕。
“你生了白发。”
白雀庵主率先开口道。
或许是因为自身头发已然掉光的缘故，此时的白雀庵主眼睛格外敏锐。
“是嘛？”
仙池圣母轻声笑问道。
搬出两张藤椅，坐在了白雀庵主的身前。
“帮我拔掉吧。”
仙池圣母忽然说道，一脸认真。
也许这世上女人，不管是活了百年还是千年，都格外在意自己的那一头秀发。
白雀庵主点点头，坐下身来，拨开了仙池圣母的发丝，不禁玉手一滞。
因为她突然发现，秀发之下，所掩藏着的白丝，已然数不胜数。
“怎么了？”
仙池圣母轻声问道。
白雀庵主没有回答，她看向那凝着一层血垢的雪莲原液，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反问道。
“是共生之术？还是……”
“重要吗？”
“你若只救下小梦，你便不会死。”
“救一个也是救，救两个也是救。”
“我查探过苏青衣的躯体，他和常人不同。即便你耗费所有生机，也未必能救下他一人。”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真想好了？”
“想好了。”
仙池圣母顿了顿，又笑道。
“怎么？只许你做菩萨，不许我也做一回？再说，他不远万里来救我仙池，我还他一命，算是两清。”
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仙池圣母忽然极为护短的说了一句。
“我家小梦，也不是常人，不比这孩子差。日后……可不许他欺负我家小梦。”
这像是交待后事般的语气，让白雀庵主不禁一愣，随即眼眶有些泛红。
“好，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他欺负小梦。”
听着这话，仙池圣母不禁笑得泪花四溅。
这个曾和绝代红衣灵千素为一代人的仙池圣母，如今笑起来眼角尽是纹路。
“说说你吧，活菩萨，怎么头发全掉光了？”
“我啊，也是为了救他。”
“嗯？”
“我曾去过一次禁地冥谷，在那里，与冥狱的鬼神签订了契约。所以……我活出了第二世。但每借用一次鬼神之力，我便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一次，在往生门，我动用鬼神之力，为他打开了通往地界的门户。”
仙池圣母一愣，再看向白雀庵主的眼神里，已经满是震惊。
冥狱，便是幽冥地狱。
如若世上真有仙界，那人间对应着地界，仙界便对应着冥狱。
世人对地界的存在尚且存疑，更别说那传说中都鲜少提及的幽冥地狱了。
看着仙池圣母震惊的目光，白雀庵主淡然一笑，再次说道。
“第二次，便是前些日子，我借用了冥狱的鬼神之力，踏入了半仙之境。待到这一世阳寿耗尽，我的魂魄便会越过地界，直通冥狱。而肉身……便会入冥谷，为他们所驱使。”
话落，久久无声。
似乎在白雀庵主的口中，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鬼神之力，哪里是能随意借用的？
仙池圣母抬起头，心中更是不解。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恩情，能让白雀庵主付出至此。
一入冥狱，万世皆空。
前尘皆散，再无来生。
“其实，我早已明白，他已经不是他了。”
白雀庵主忽然开口道。
也许是从未与人说过这些，今日，她想一吐为快。
仙池圣母浑身一震，但她还是按捺住了心中的疑惑，继续听了下去。
“可这一世，他还是那样。他明明已经不是他了，却还是那般像他。”
顿了顿后，白雀庵主继续说道。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白雀庵主忽然释然般笑了起来，将玉手撑在自己那宛若凝脂般的脸庞上，将手肘撑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笑容明媚，眼睛忽闪忽闪的，一如她刚踏入这尘世时的模样。
“那日的天，很阴沉。”
“我正在山林间擦拭着自己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