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震响。
苏青衣拍案而起,重剑出鞘,刹那间,烟雨凝于剑尖,席卷这片江南。
随着这一剑的落下,整栋戏楼如烟般被吹散,化为齑粉,落为尘埃。
那戏台上的几具白骨,歪着脑袋,像是在嘲弄,随着这栋戏楼的消散而融入这江南烟雨。
“出来,出来!”
苏青衣持剑四顾,却望不见远方。
只有近处被烟雨笼罩的青砖白瓦,和流水人家。
“这场戏,不好看么?”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语气平静,而又无处不在。
“你是何人,为何坏我道心!”
苏青衣愤而出剑,一剑破空,满世烟雨近乎凝滞。
“坏你道心?可笑!”
“你不妨问问你那娘亲,为何一直瞒着你。”
“她让你来这儿,莫不是她在坏你的道心?”
那个声音戏谑的说道,一句接着一句。
如一柄柄锋利的尖刀,划开那尘封已久的真相。
而真相,往往就是一场悲剧。
“别提我娘亲!”
“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
苏青衣愤怒的喝道,双手握剑插入青石地面,与此同时,一股烈火从重剑上喷涌而出。
炽热,而又明亮。
“苏苏,冷静些,别迷失了自己!”
安梦溪从身后将苏青衣拦腰抱住,炽热的火焰瞬间缠绕上了她的躯体。
安梦溪的声音,压下了苏青衣心底的狂躁。
苏青衣眼底的血红慢慢退散,他抬起头,忽然望见了一双布靴。
再抬头,只见眼前之人红光满面,一身青衿,像是个三十来岁考取了红名,扬眉吐气的老书生。
“江南府……府主!”
苏青衣不禁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微凝。
他曾见过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自称是地府世界十府之一,江南府的府主。
那一次入地府,是在一处老旧的祠堂相见。
当时这位江南府府主,正在参拜阎王耶摩的雕像。
“呵呵,认出我来了?”
“数年不见,你的心性看来并未成长多少啊。”
江南府府主一边有些嘲弄的说道,一边缓缓拔出了苏青衣插在青石地上的重剑。
“前辈教训得是。”
“只是不知前辈,弄出这一幕,所意为何?”
苏青衣沉声问道。
他扪心自问,本不该如此易怒,可那咿咿呀呀的唱戏声,那披着戏服的白骨,却勾起了他心底最狂躁的情绪。
“你问我所意为何?”
“哈哈哈,看来,你还是一无所有!”
江南府府主挥袍大笑,指向了苏青衣身后。
苏青衣和安梦溪顺着他指去的方向一看,只见那本应该站在二人身后的血阎王,此刻正痛苦的跪在地上哀嚎。
他的两根手指插入了自己的眼眶之中,竟然硬生生的抠出了自己的眼珠,鲜血四溅。
这一幕,格外血腥。
“你到底做了什么?”
苏青衣看得心底发毛,不禁退了半步,怒喝道。
听到了苏青衣的怒喝,江南府府主却笑得满面春风。
“我没做什么。你不如问问他,他做了什么?”
话罢,这江南府府主缓缓走到了血阎王的身前,蹲下身来,轻声问道。
“石大强,石大强。”
“你来告诉这两个孩子,你心底最深处的罪孽是什么,你为何要抠下自己的眼珠?”
听到罪孽二字,血阎王不禁浑身一颤。
他的面容上满是痛苦,血与泪从他的眼眶中一并流出。
“我……我曾修炼了一门禁术,弄……弄坏了自己的双眼。”
“然后呢?继续说!”
“我……抠下了我儿子的眼睛,安在了自己的眼眶里!”
“为什么!说一说,为什么!”
“因为只有他的眼睛,才不会排斥我的身体。我才能变强,我才能保护他!”
“你真的是想保护他吗?”
“我……”
话音戛然而止。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拔出,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溅起,溅出很高很高。
江南府府主一脸坦然的提起血阎王的头颅,举到了苏青衣的眼前。
“我最恨这种人!”
这一句话,江南府府主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喊出来的。
这一刻,他不像一个书生。
紧接着,血阎王的头颅像是蹴鞠一般被他扔到了一旁,滚了数十米才慢慢停下。
江南府府主将手上的鲜血擦拭在自己的青衿上,缓缓走向了安梦溪。
“别,前辈,你冷静些!”
苏青衣赶紧将安梦溪护在身后,连退数步。
江南府府主不以为意,他指着自己的脸,笑容有些疯狂。
“来,姑娘,你瞧瞧。我这张脸,和他是不是很相似?”
安梦溪不禁浑身一颤。
到了这时,她才发现,苏青衣和这江南府府主,容貌近乎一模一样,不过是后者的脸上多了些许岁月的沉淀。
“你……你们!”
安梦溪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姑娘,别惊讶。”
“这个故事,还得从千年前说起。”
江南府府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旁若无人的吟唱起来,在这诡异的烟雨之下,在这江南之中。
吟唱来吟唱去,其实就一句话。
你终于来罢。
你终于来罢!
吟唱声四起,哀伤而又彷徨。
一个尘封千年前的故事,就此缓缓展开。
千年之前,有一家书香门第。
这家人里,祖上曾做过前楚国的二品大官。
随着家门的没落,这个家族也慢慢衰亡。
到了江南府府主父亲这一代,苦读圣贤书三十年,满腹经纶,雄心壮志,却无处施展。
世人崇武贱文,皆以踏入修炼界为梦,以修炼境界分三六九等,视文人为刍狗。
江南府府主是哥哥,他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哥哥尚武,天资卓越,踏入修炼界后,很快便在当地名声大噪。
弟弟崇文,整日扎在书堆里,张口闭口便是诗文古卷,手无缚鸡之力,却豪气满天下。
“这……这不是挺好么?”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啊!文韬武略,裂土封侯,岂不是指日可待!”
苏青衣听到这儿,不禁纳闷道。
“兄弟……齐心?”
“呵呵,后来,我踏入了九阶,成为楚国的倚仗,的确足以裂土封侯。可你知道吗?我那个亲弟弟,他向楚国皇帝进谏,削去了我的权势。不仅如此,他还投效敌国,暗通款曲。”
“你可知道!我们一家,就此灭门!”
嘶!
听着江南府府主愤怒的咆哮声,苏青衣倒吸一口冷气,又不禁退了半步。
“这……他,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苏青衣小心翼翼的出声道。
“比如说,也许他进谏,是为了保下你的性命?我想你也明白,臣子权势过大,做皇帝的,睡不安心!”
“呵呵。”
江南府府主笑得有些疯狂。
他缓缓抬起那把苏青衣插入青石地上的重剑,横在了苏青衣的脖颈之上。
在这整个过程中,苏青衣的身体僵硬而且动弹不得。
“你知不知道,千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字眼从江南府府主的唇齿间蹦了出来。
这一瞬间,苏青衣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