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衣缓缓挪步至东皇钟前,轻轻拍了拍钟身。
东皇钟缓缓浮起,只见数百个金光闪闪的经文大字若手掌那般大小,将这玉精压在其下,只露出一对长着大眼珠子的触角,狠狠地瞪着苏青衣。
“瞪着我做什么?我既不炼化你,也不会取这矿脉。”
苏青衣弹了弹玉精化形后的那对触角,轻声说道。
又是两声类似婴孩啼叫的声。
这玉精像是在破口大骂。
“罢了,罢了,信也好,不信也罢。”
“我答应过娘亲,不伤害你这个小家伙。”
“你以自身为阵眼,也算是守护着这处通往地府的门户。说起来,你也算是人间的功臣。”
通了灵智的玉精一愣。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苏青衣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伸出一根食指,划破指腹,一滴浑圆而鲜红的血液飞出,飞入了那玉精的身体之中。
“封!”
苏青衣低声喝道。
瞬间,那数百经文浮起,又印回了东皇钟内壁。
被压在其下的玉精,却宛若一座雕像,无法动弹。
“忍一忍吧,小家伙。”
苏青衣摸了摸这玉精的触角,低声呢喃道。
那滴融入了玉精体内的精血,随着这道声音的落下,四散开来。
那一道道在玉精体内流窜如同血液般的光芒,正在慢慢减速,最后直到凝结。
一道白光大亮。
亮得几人无法直视。
再睁开眼时,那奇模怪样的玉精,已经化为了最初的模样。
是一块玉石,一块很大的玉石,足有半人高,散发着璀璨而又耀眼的光芒,照耀得这处地下空间亮堂不已。
玉石圆润无棱角,似浑然天成。流光四溢,千般色彩,瞬息万变。
古人曾大胆猜测。
凡人间现奇石,受天地风雨孕育,历经万年蹉跎,便可生灵智,化身成形,掌控天地之力,纵横四海八荒。
更有古人妄言,那些曾经被人族奉为神明,将其刻画成图腾纹在身上的诸般神兽,便是这么由天地孕育而出的。
这……真的是妄言吗?
璀璨的七彩流光映射在几人的脸上。
这是世间少有的瑰丽之物,然而事物再如何瑰丽也是死物。
可一旦它孕育出了生命,便可称神迹。
“真是人间的一大奇迹!”
苏青衣不禁叹道,偏头过去望向安梦溪。
大抵女人是天生喜欢这般瑰丽的事物。
安梦溪瞧见了这绝美的玉石,也不禁不受控制的走近前来。
一只玉手轻轻的抚摸在了其上。
这触感,真是妙不可言。
然而下一秒。
这块足有半人高的玉石忽然滚动了起来,一口气滚了好几圈。
可明明,安梦溪并未用上几分力气,只是轻轻的抚摸。
紧接着,那些四散在这处地下溶洞空间内的深潭,忽然间水位急速下降了起来。
水位退去,只剩下一个又一个的幽黑而又深邃的无水深潭,不知通向何处。
禁制彻底解了。
苏青衣有些紧张的望着这一幕幕,安梦溪投来的目光,让他平静了些许。
他转过头,望向鬼婆和血阎王。
语气有几分冷漠。
“你们刚才也听见了,我们此行,是入地府,去往一个和人间对立的世界。”
“你们一个号称鬼婆,一个号称血阎王,不如陪本候闯一闯地府,如何?”
鬼婆和血阎王当然听见了。
听得明明白白,听得魂都要吓出来了。
人间的鬼婆和阎王,哪里敢入地府?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二人已经想了千百种逃离的方法。
可事实告诉他们,逃不了。
一个安梦溪,便能轻而易举取了他们的性命,更何况身旁还有一个苏青衣。
见二人没有应声,苏青衣不禁冷笑道。
“请吧,二位。”
话中锋芒,如剑临喉。
血阎王喉结滚动,槽牙暗咬,一声不吭的跳入了无水的深潭之下。
无可奈何下,鬼婆亦是紧跟其后。
苏青衣杀意顿时收回,再回眸望了那璀璨夺目的玉石一眼,随意寻了出无水深潭跃下。
起初,是坠感,让人恐惧到极致的坠感。
越来越冷,就连呼出的气,都能瞬间凝为冰晶。
再往后,是一种空虚感。
如同在夜空里漂浮的星辰,如同水面上无根的浮萍,孤寂,而又无助。
不知坠落了多久。
也不知何时停止了坠落。
只觉得四周一片静悄悄的,静到极致,便是无尽的恐惧。
就在几人跳下深潭之后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那玉石体内的流光又缓缓流动了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
白光过后,玉精再度化形。
水流不知从何处涌出,水位上涨,一个个深潭再度相连。
苏青衣没有带走玉精,也没有带走那七十二面镇阴旗。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就在禁制重启的那一刹那,一道红衣虚影如天神降临那般,俯瞰着整个玄雷门。
“主……拜见主人!”
玄雷门门主沈运急忙提着长袍跑出了院落。
同一时间,整个玄雷门上下皆跪地俯首。
隐隐间,空气中还能闻到些刺鼻的血腥味。
外人面前,沈运称呼灵千素为魔殿殿主。
可在灵千素面前,沈运便会恭恭敬敬的放下身段,称呼一声主人。
一是小命被掌控。
二是真心实意的臣服。
“沈运!即刻起,将九曲山主峰北面列为禁地,不准任何人进出,包括……你!”
灵千素俯瞰而道,这道红衣虚影足有数百米高,压迫感十足。
“沈运明白!谨遵主人吩咐!”
沈运恭恭敬敬的俯首道。
苏青衣几人去了主峰北面,还未出来,沈运是知道的。
但苏青衣几人去干什么了,何时出来的,沈运并不想知道。
该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问。
这样的沈运,才能活到今天,才能在玉州立足,成为一方地头蛇。
天穹之上,这道红色虚影,久久不散。
玄雷门的人便一直跪着,不敢起身。
但他们若是再胆大些,便能瞧出,灵千素的眼中似乎噙着泪水,似乎有万千愁绪在眼眶内徘徊,无处排解。
虚影渐渐散了。
一场大雨落下,似乎一切又成了往事,只能回首。
另一处灰蒙蒙的世界中,血海浮萍。
似有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不知是何人在唱戏。
隐约间,苏青衣似乎望见了一少年。
少年恣意洒脱,策马而行。
烈马踏衡水,挥剑斩桃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