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父……”
灵慧小和尚从苏青衣身后探出脑袋来,瞅了瞅这姑苏柳家的柳生花,试探般的出声问道。
“你,能教我修炼吗?”
灵慧小和尚似乎对这个柳生花有着出奇的好感。
也许是因为苏青衣只叫他小和尚,这柳生花却尊称他为小师父。
柳生花一愣,旋即浅浅笑道。
“苏兄是少年英才,怎么,他不愿意教你吗?”
“别听这小和尚瞎说。”
苏青衣撇撇嘴,将小和尚亮晃晃的圆脑袋又按了回去。
灵慧小和尚嘟囔着嘴,气鼓鼓的,也没再出声。
“我十八岁曾孤身出去游历,那年苏兄年方十五,便在覆云城外斩尽五百铁甲,声名鹊起。”
“两年后,苏兄再度入世。俘获佳人芳心,四处行走大陆,更是为自己博得了一个青衣候的名衔。”
“乱世起,战乱纷飞,苏兄又屡次以身犯险,拯救边境百姓于水火间。一桩桩,一件件,皆是我辈楷模。”
柳生花面相带媚,说起话来,竟也是妙语连珠。
“打住!虽然你夸得我挺开心的,但是我这人还是喜欢直来直往,你见我何事,还是直说比较好。”
苏青衣咧嘴打断道。
柳生花微微颔首一笑,忽然朝着身旁低声哭泣的中年妇人跪了下来。
这一跪后,妇人哭得愈发伤心了。
苏青衣和安梦溪皆是不解,可苏青衣身后的灵慧小和尚,却忽然出声道。
“她……不想他走。”
说这话时,灵慧小和尚竟像是感同身受那般,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柳生花跪伏在地,重重的叩首,一声接一声。
“母亲,我们姑苏柳家,已经没落了。不过是靠着往日的余晖苟延残喘。儿子曾出门游历数年,见过这人间之大,万般繁华。”
“早已无心向祖辈那般入朝为官,走上仕途一路。我知母亲不舍儿子,可儿子不是湖中鱼,不是林间雀。儿子志在天下,这战乱频起的大陆,需要儿子!”
话落,柳生花抬起头,眼神坚毅。
可被她唤作母亲的妇人却已经泪流满面。
妇人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抚摸着柳生花的头。
“你幼年时,父亲便早逝。我一个人将你抚养长大,自然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你的志向。可当你越长大,我便越害怕……害怕你一去不归,害怕我唯一的儿子……”
说到这里时,中年妇人已经泣不成声。
柳生花跪着向前两步,温柔的擦拭着妇人脸上的泪水。
“母亲,您放心,乱世不会持续太久。等天下太平,儿子回来接您,届时我们一起游历天下,看春花冬雪,洱海苍山。”
“游历天下……”
妇人哭中带笑。
“为娘的哪里是要什么游历天下,娘只要你平安!过刚易折,你若在外惹了麻烦,姑苏柳家护不住你,娘是怕你也随你爹那般去了……”
“请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平安归来!”
又是重重的一叩首,声音之响,听得苏青衣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苏青衣三人忽然间被古琴声引到这没落的姑苏山庄,看到雷筱兰的突然出现倒也罢了。
但见到这姑苏柳家母子情深的场景,算是怎么回事?
但话说回来,即便是从不相识,见到这番母子情深的场景,苏青衣心中也不禁微微触动。
“虽然很不想出声打扰,但我还是想问问二位,这是什么意思?”
苏青衣上前一步说道。
话落,那正哭泣着的中年夫人站起身来,忽然朝着苏青衣俯身行礼,是大礼。
“诶,使不得,使不得……”
苏青衣急忙伸手去拦。
“我的儿子,极为崇敬您。他虽归家半载,却日日奏琴,心不在柳家。他回来时,我曾问他,何时再出去?他说,等一个寻着他琴声而来的人,那个人,必定是他的知己。”
“如今您来了,我便也知道,他要再次离开柳家了。我拦不住他,也希望公子您,可以在外多帮衬帮衬他。外面太乱了,我不求他得什么名利,只求他平安归家。”
“我这个做娘的,在这儿给您跪下了……”
说罢,妇人便就要跪下。
“使不得,使不得……”
苏青衣再次伸手阻拦道。
即便这母子情深的场景再感人,苏青衣也断然不会带上一个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同行。
即便是雷筱兰,苏青衣也亦是不太放心。
何况带着个灵慧小和尚,就已经够闹心的了。
“那公子您?”
“好,我答应您。您儿子也是人中龙凤,总有一日他会乘风归来,让你们姑苏柳家重复荣光。”
苏青衣笑着应付道,又抬头瞪了那凉亭上的雷筱兰一眼。
雷筱兰偏过头去,权当是没瞧见。
忽然脚步声传来,愈来愈大。
竟是几个柳家人抱着几大箱子沉甸甸的财物走了过来。
“我柳家已经没落,拿不出太多值钱的财物。这些不入眼的东西,还请公子收下。”
妇人看向苏青衣说道。
苏青衣怎会收?收人钱财,岂不得替人办事?平时也就罢了,但这逃亡路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必,我不缺钱财。”
苏青衣淡淡的挥手道,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那几个抱着箱子的柳家人,让他们再也无法走近半步。
“这……”
妇人皱眉道。
“既然柳兄志在天下,愿与我同行。那便早点动身罢,我要东行,可好?”
苏青衣急忙道。
“如此甚好!我也想去东境东吴城瞧瞧,如果魔族入侵,也能为人族出一份力。”
柳生花点头笑道。
旋即他又向母亲拜别行礼。
“母亲,此去怕又是数年。您……多保重!”
妇人扭过头去,摆摆手,没有再言语。
春风缓缓吹起,吹起柳生花的青衫衣角,却吹不灭他眼中的熊熊火焰。
这一刻,苏青衣忽然觉得,这个柳家公子,倒真算得上是个少年英才。
待得春风吹过竹林,风停了,姑苏山庄的凉亭内,便只剩下了一架古琴,还有一个低头哭泣的妇人。
世间别离多如此,只怕白发送黑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