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一间陋室的房门被人推开。
躺在木床上的年轻人脸色苍白，但已经醒转了过来。
绝世的女子守在木床边，寸步不离，眼中满是柔情。
推门而入的是那个老僧，手上用木盆端来了一盆井水。
冬日的井水触摸起来并不凉，要比地面上的流水温热些许。
陋室外，隐约能听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林间鸟儿的啼叫声。
清晨的日光透过破落的瓦片射入这间陋室中，形成几道微弱的光束。
这兴许是哪家猎户在山林中临时搭建的居住之所吧。
透过微弱的光束，苏青衣神色凝重的盯着眼前的老僧，心中未曾放下戒备。
安梦溪接过老僧的手中的木盆，微微躬身行礼，放到了木床边。
“敢问大师名号？以大师的修为，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寺的普通僧侣啊。”
苏青衣翻身下床，已经穿好了一身青衫。
老僧听罢，淡淡的回道。
“苏小施主，你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大师请问。”
“为何，要杀王朝皇子！”
苏青衣听完微微蹙眉，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旋即又觉得好笑。
“他们要杀我，被我反杀，这有什么问题吗？倒是大师你，与我们不过一面之缘，为何出手相助？”
老僧望着苏青衣那一脸轻松的神色，微微叹气道。
“早些时候。白雀庵主寻到了我，同我有约。如若你路过我那无名小寺，并入寺拜佛。我便救你一次。”
“如若你没有路过，或者路过而不入，你便与佛门无缘，我便在那无名小寺老去，不再入世。”
苏青衣剑眉微皱，又问道。
“白雀庵主何在？”
“不知庵主去向。”
“也罢。无论大师所言是否为真，此番的确救我一命。我也曾受过圣地烂陀寺空寂大师的恩惠，也算是与佛门有缘。此恩此情，青衣必永生难忘。只是……”
“只是老僧已经没有几年阳寿可活，你不知该如何报恩，可对？”
苏青衣点点头，神色微微凝重。
他曾见过空寂大师，那位空寂大师大限将至，怕是阳寿不过十载。
而如今苏青衣眼前这位老僧，死气沉沉，怕是更甚。
老僧理了理身上的破袈裟，缓缓道。
“活在这世间近五百年，遗憾太多，皆已无法弥补。大限将至，更是无欲无求。本愿葬身山林，为鸟兽所食，为天地添彩。直到数年前，捡到了外头那个孩子。”
“那孩子天生玲珑心，有心之人难免会对他下手。而他却不是块修炼的材料，怕是无法保护好自己。所以老僧恳请小施主，在老僧离去后，代老僧保全一次他的性命，那样，小施主也算是还了老僧的恩情。”
苏青衣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又问道。
“既然天生玲珑心，为何不送去圣地烂陀寺。那里，才是他应该成长的地方。圣地的底蕴，除非王朝大动干戈，否则足够保全他的性命了。”
提到圣地烂陀寺，老僧的眼眸，忽然明亮了一瞬。
说罢，苏青衣忽然间睁大了眼睛，问道。
“大师，您难道觉得，王朝中人也会对那个小和尚下手？”
老僧摇摇头，苦笑道。
“老僧并不能窥探未来，只是本愿他生活在孤山小寺中，平凡度过那一生。但前两日所见之事，足以改变他的一生。藏，是藏不住的。”
“我也不愿佛门圣地，为了他而遭到王朝的降罪，让无数佛门中人因此陷入苦难。”
苏青衣亦是苦笑。
“大师啊，你也瞧见了。我被人四处追杀逃亡，怕是更护不住他啊。”
“也许跟着我，他更活不长。”
老僧听罢，忽然疑惑的发问道。
“缘？究竟是什么呢？也许是一件事，一丝牵绊。也许是一个人，一段经历。”
“苏小施主，也许外面那孩子，就是你与佛门的缘。”
我与佛门的缘？那不应该是那颗天蓝色的舍利子吗？
苏青衣下意识的心想道。
但老僧没有再继续将这个话题聊下去的意思，而是平静的转过身去，再次发问道。
“我今日便将离去，可否请苏小施主重新回答我的问题？你究竟，为何要杀王朝皇子？”
今日就离去？去哪儿？做什么？你究竟是谁？
苏青衣满腹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如若将天下比作一方湖泊，我和那郑子秋，便就是其中的游鱼。游鱼相争，不过为了饵料。但洒下饵料的，却是钓鱼人。”
“我杀王朝四皇子，只因他想当那个钓鱼人！”
字字掷地有声。
老僧听罢，静立片刻，并未言语。
苏青衣又道。
“我强行杀了王朝四皇子，又逃了千里，已是强弩之末。大师为我抹去行踪，让那两位九阶强者无法追来，又将我救至在此，此恩此情，青衣必将铭记，不负大师所托！”
话落，老僧忽然一步踏出，天穹之上竟又是佛云凝结，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那满世佛光。
苏青衣抬头望去，只见那佛云嘴角边勾勒起淡淡的笑容，云彩变化间，似乎有佛陀在向自己招手。
老僧的身影消失了，说离去，便是真的离去了。
陋室外忽然响起孩童清脆的呼唤声。
“师父，师父！你快出来看，天上佛又现身啦！”
小和尚蹦蹦跳跳奔向这间陋室，却扑了个空。
“师父，你在哪里呀？师父！”
小和尚四处寻找，绕着这陋室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找不到那老僧的身影。
“哇”的一声，小和尚忽然哭了出来，可不管他哭得如何大声，再怎么满地打滚，师父也没有来哄他，没有给他讲话本上的故事。
哭声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了晌午时分。
小和尚的眼睛都哭肿了，小袈裟上满是泥土，肉乎乎的脸上也脏兮兮的。
苏青衣和安梦溪手足无措的望着这个小和尚，不知该如何是好。
忽然，苏青衣走上前去，挤出一个笑容来。
“小和尚，你家师父是去城里给你买糖葫芦啦。你哭累了，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小和尚愣了愣，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得苏青衣心里发慌。
“那好吧。我就在这儿等师父，师父不回来，我就一直等。”
小和尚奶声奶气的说道，说罢，就盘坐在了地上，双手叉腰，任凭苏青衣二人如何相劝，也不肯挪动半分。
天上那朵佛云，不知何时又渐渐消散了。
似乎如同那突然出现的老僧，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望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小和尚，忽然，安梦溪惊道。
“苏苏，我想我大概猜到，这位大师是何人了！”
“是谁？”
“白马寺空寂大师的师兄，空明大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