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在游艇最顶上坐着，此时游艇以三四节的速度缓缓行驶。两人头顶是蓝天，身外是大海。周围也没别人，谈的倒是很坦率。
陈韶有些搞不明白的事情，吴苍兰竟然给了解释。解释还颇为合理。
过去三年中，大周经济发展的非常不错。皇帝李正昊提出了‘收入倍增计划’，提出了‘工业翻倍计划’，甚至对于军队建设，也提出了‘双200万计划’。
前两者，都需要大量基础建设，需要大建工厂。当更早之前，唐山钢铁公司为首的钢铁企业解决了新式炼钢技术。那时候朝廷里面是真的有人提出，这么多钢材该用在何处的问题。
现在可没人这么问了，不管是搞房地产的，还是搞轻工业生产的，都需要大量钢材。出现了钢材需求量增速远高过钢铁产量的局面。
所以反对战争的朝廷文官们自然非常满意，认同高宗李长远政策的少数官员中都有不少转变了态度。
陈韶摇摇头，“侯爵的心胸见识远超我，所以我说的话侯爵便是不认同，也能理解我浅薄的思路……”
吴苍兰笑道：“别这么客气，说来听听。”
“侯爵。我有件事非常不能理解。反战是主张绝不主动发动战争，反对用战争手段解决国家与国家之前的矛盾。可现在朝廷诸公，若是有机会通过战争捞取好处，他们一定会发动战争。可那些人说的话，却是那种调调。所以我觉得他们没有先帝坦荡，更没有先帝可靠。只要先帝下令，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朝中诸公主张的战争，我可是得好好想想才行。”
“哈，哈哈哈！”吴苍兰笑出声。就在陈韶以为吴苍兰会放声大笑的时候，老头子的神色很快就变得失落，之后竟然全是遗憾，“陈韶，我的心思和你一样。先帝在世的时候，所作所为，皆是为国为民。我等臣子虽然辛苦，至少还有个结果。便是当年你娘那事，折损了数位大法官，司法口的人被换掉大半。却也明晰的法律，让天下百姓得益。”
陈韶心中不安。吴家与陈家长年的矛盾，就是因为那件事起。
吴苍兰看出了陈韶的想法，他笑道：“所以说你还是年轻。当年先帝让你娘留在北方，我吴家在江南。若是我们两家亲如一家，大家还要不要活了。”
陈韶虽然不敢相信吴苍兰，却也觉得这是个解释。
吴苍兰也没继续说下去，有些不屑的做出了评价，“可现在这帮人，跟着他们没结果。”
“为什么会没结果？”陈韶对如此尖锐的评价有些不解。
“先帝做事是为了国家，最后落实在国家上。是非功过，清清楚楚。那些人做事是为了自己，便是有几个好的，也是为了他们那套所谓制度。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判断标准皆是他们那会儿的好处。区区个人，能给出什么结果。”
陈韶不由得点头。这话尖锐了些，却戳到了点子上。令陈韶茅塞顿开，眼前一亮。
既然说这个地步，陈韶觉得情绪都已经超出了之前自己准备的上限，“侯爵。现在兵部有自己的想法，我以为不会没结果。所以还请侯爵能听一听。”
“说。”
陈韶便把在朝鲜建设造船厂的事情讲给吴苍兰。所说的还与兵部交代的不太一样，陈韶尽可能把自己对造船厂的好处说清楚，之后还补充了自己的看法，“侯爵，我前面说朝廷那些人若是发动战争，我得想想。也是有些说气话了。战争必须得打，我大周不可能始终让英国人掌握着马六甲的门户。现在的确有看法，认为英国会相对欧洲其他国家衰落。这也非常有可能。就我所见，德国造船业之外的工业发展，是超过了英国。俄国与美国更是发展迅猛。正因为如此，大周真的等不下去。若是把世界看成一锅菜，我大周的份额是不断降低。我个人认同先帝的战略，是因为先帝认为不可能出现一个反大周的欧美大同盟。可这么拖下去，欧美整体实力继续增长，保不准欧美就真的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吴苍兰此时看上去完全恢复到见多识广又位高权重的老头的模样，他神色中毫无波澜，只是静静的听。直到陈韶说完，吴苍兰才问道：“局面会坏到什么地步？”
“大周坐拥两百万常备军，周边地理形态又适于防守。说大周陆地上战败，着实不易。只是不易打出去而已。然而海上却并非如此。美国已经成了两洋国家，现在美国修建的巴拿马运河也快完工。到时候至少美国能够自由调动舰队往来于两洋之间。英国占据马六甲，可以随时进入南海。日本又搞什么托亚入欧。和欧美沆瀣一气。最坏的局面并非是欧美攻上大周陆地，而是切断大周所有海上联络，占据了台湾，海南岛，吕宋。之后他们瓜分方丈洲等南海岛屿。我大周就被封在陆地上。”
吴苍兰根本不为所动，“便是如此，大周也能有能力造舰反扑。”
“反扑是可以的。可欧美根本不用打击大周的内陆。只要定期炮击大周沿海城市，封锁港口，断绝航线。我们没有大船坞，怎么造舰。即便造出来，又如何训练。”
“呵呵，没想到你在这里等着我。还是要说船坞的事情。”吴苍兰笑道。
“这不是说笑。侯爵，我等怎能让局面发展到那样地步！”陈韶劝道。
“你说的我知道了。那么兵部想让我老头子帮忙对吧。”
“侯爵若有所命，兵部会尽力。”
吴苍兰摇摇头，“我这般年龄，还有什么所求。”
此时，吴苍兰想起了陈馨婷对陈韶的评价。陈韶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陈韶也和正常人一样，会喜欢美丽的事物，会热爱令他欢乐的存在。陈韶会看，会欣赏，甚至会没心没肺的站在旁观者角度去研究。却不会想办法将其夺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