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报纸上刊登出外长t德尔卡塞的强硬态度,整个巴黎当即陷入了混乱。
去德国驻法国大使馆外抗议的法国人不见了,咖啡馆里,沙龙中,上流社会的聚集地,以及工人下班后聚集的小餐馆内,各个阶层的法国人议论纷纷。核心都是法国外长t德尔卡塞几乎是要宣战的态度。
德国与法国要再次爆发战争了么?法国人民的感受并非是欢喜,而是困惑。
1870年普法战争,普鲁士打败了法国,割走了阿尔萨斯和洛林。在法国人看来,这的确是奇耻大辱。却也仅仅是奇耻大辱而已。
法国和德国再次爆发战争,法国民众就要再次上战场。
要是德国主动进攻法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打过来。法国民众自然会选择从军,抵抗外敌入侵。可这次的起因竟然是摩洛哥。除了法国水手,大多数法国民众并不知道摩洛哥在什么地方。
好在有少数报纸上刊登了摩洛哥的位置。法国普通民众才看到,大西洋进入地中海的咽喉要道是直布罗陀海峡,直布罗陀海峡的南岸乃是摩洛哥,北岸是西班牙。
一部分报纸的确在描述德国的‘狂妄无礼’,比例更大一点的报纸则相对公允的报道了此事。至少让法国读者们明白,德国到现在为止,是反对法国将摩洛哥变成法国殖民地。
如果摩洛哥现在已经是法国殖民地,法国民众或许还会关心一下。现在摩洛哥还没有被法国吞并,法国民众的注意力就转回到当前的局面。德国与法国开战的话,胜算有多少?
连法国民众都能搞没明白的事情,法国上层自然更清楚。就在局面发酵几天后,法国议会召开会议,好几个政党都提出了相同的提案,‘罢免法国外长t德尔卡塞的职务。’
t德尔卡塞并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他虽然想到了自己会遭到‘投降派’的针对,不成想普遍被视为比较强硬的党派也在反对他。
议会并非t德尔卡塞能影响的,但是内阁大概可以。t德尔卡塞就跑去寻找法国内阁成员。不成想内阁成员们的态度相当一致,上来就询问t德尔卡塞和英国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英国要公开支持t德尔卡塞。
此时乃是8月下旬,法国的盛夏还没完全结束。t德尔卡塞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绝望中只觉得自己此时比窦娥还冤。
外交部这么多年的努力,与英国达成和解,与俄国拉近关系,拆散了德国与俄国的盟约。就算没有功劳,起码也有苦劳吧。
法国的巨变当然引发了大周驻法国大使馆的注意,消息沿着铜制电报线,以每秒钟30万公里的速度在无线电发送器和接收器之间传输,长点文送到了大周皇帝面前。
也就在此时,陈韶接到了最新的命令。兵部下令,陈韶解除48军军长职务,回到燕京去。
一众朝鲜战区司令部人员以及48军军部成员都懵了。大家万万想不到兵部居然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陈韶并没有特别多的行礼。不过是四个行李箱,一个行李箱中装着春秋、夏季、冬季,三个不同气候下的军服和棉服。另外三个行李箱中装着陈韶大量的文字记录内容。手枪等防身武器可以随身携带,只是两名勤务兵就可以拖动这点物件。
在这个离别的时刻,胡大多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厌恶陈韶。虽然陈韶曾经让胡大多陷入一种恐慌,那是不知道未来在何方的恐慌。按照胡大多所学过的知识,她本以为自己只是跟随陈韶完善军事方面的经历。然而陈韶打给胡大多的更多是一种对十万平方公里为单位的地方治理的经验。这明显是军人干政的范畴。
当朝鲜丰收在即的当下,胡大多却不得不理解到,陈韶拯救了百万计的人。即便这些人是朝鲜人,陈韶依旧以难以想象的对职务的忠诚,让百万级的朝鲜人安然渡过一次可怕的饥荒。
陈韶看上去虽然有些留恋,却并没有迟疑。陈韶诚恳的向众多部下和一个半上司表达了感谢,随即告诉大家,“我回燕京去了。大家的奋战,我永世不忘。”
胡大多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觉。一时间,她甚至搞不明白自己成为陈韶的副官,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
陈韶却没有停留的打算。告别结束,陈韶形只影单的走出了司令部,背后是两名拖着四个行李箱的勤务兵。
胡大多再忍不住,追上去说道:“师兄,我送你到火车站。”
见到陈韶露出了爽快的笑容,胡大多连忙跟上陈韶的脚步,和以往那样跟随在陈韶身边。
走出司令部大门,胡大多愣住了。就见外面聚集了许多朝鲜籍的军官,更多带着朝鲜籍军官特色胸章的军官和士兵正在不断赶来。
没有人敢阻挡陈韶前进的道路,这些朝鲜籍军官和士兵站在道路两边。突然有人喊道:“敬礼!”
所有朝鲜军官举起手,向陈韶敬军礼。不少朝鲜士兵跪下,向陈韶低下了头颅。
经历了近一年的时间,朝鲜籍官兵完全搞明白他们曾经追随着陈韶参与过何等规模的救灾。通过这场救灾,太多太多朝鲜人免于饿死的命运。
到了火车站,胡大多也没能完全从震动中恢复过来。自从考入保定陆军学院后,胡大多接受的教育是一以贯之的。大周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消灭外部的敌人,镇压内部的不安定分子。
直到亲眼见到那么多朝鲜官兵的敬礼乃至于跪拜,胡大多突然明白了,维持秩序并非只有简单的镇压。真正救民于水火之中同样是维护秩序的方式之一。
见到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学长陈韶停在火车前,胡大多心中的激动难以遏制,她喊道:“学长!”
等陈韶扭回头,胡大多郑重的向陈韶敬礼。
陈韶明显有些不解,却只是向胡大多回礼。胡大多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热。她大声说道:“谢谢学长。给学长当副官,让我受益良多。”
就见陈韶苦笑道:“其实我不知道你从我这里学到了什么。不过要是真的帮到你,我很开心。”
“学长。你让我见到什么是真正的军人。”胡大多大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军校中当然会教育军官,军人也有拯救的责任。直到现在,胡大多才真正相信这样的教育竟然是真的。
陈韶也搞不明白学妹的感受。上了火车,陈韶本想再做些关于战术的梳理。然而心中有些乱,怎么都做不下去。最后陈韶不得不尝试面对自己的想法,兵部的调职太过于意外。以至于陈韶都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六部尚书觉得自己之前的表态不够诚恳么?
可陈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六部。至少六部派遣的大量官吏到朝鲜,包括后来大量各部队淘汰的士官到了朝鲜,陈韶可都是全力配合。
当然了,那些各部队淘汰的士官到朝鲜后,陈韶组织了学习小组提高部队的文化水平。别的军官也说了是不是不合规定。陈韶并不觉得这样的做法会激怒六部。
非得受过足够教育,才能胜任各种工作。陈韶不认为六部尚书级别的官员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不满。
至于对作奸犯科的家伙逮捕后进行军法审判,判刑甚至是枪毙。陈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是心怀恶意,都知道铲除害群之马的必要性。
那些被撵出其他部队的士官们也不是毫无问题。一部分人的性子已经呈现出扭曲的模样。基于军队那种单纯的军令体系,以及这些人被秩序压迫下产生的扭曲,让这些人到了朝鲜之后就放飞了自我,认为他们在朝鲜天然就成了可以无所顾忌的人上人。
如果不干掉这些人,只会让这些已经精神扭曲的混蛋们变成彻头彻尾的野兽。在兽化前干掉这些家伙,陈韶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如果抛掉这些可能性。陈韶能想到的可能就只剩下兵部要让陈韶接受更多的教育与磨练。
终于回到了燕京,陈韶就老老实实待在招待所,等待兵部的召唤。
兵部尚书李岩此时正在李长远陛下面前,提出了自己的不解,“陛下为何要调陈韶到欧洲?臣已经安排了调动。”
“欧洲那边变化很大。我不认为那边的人有决心。”李长远回答了李岩的问题。
“陛下,这是要让陈韶去欧洲当情报负责人。”
“是负责人的副手。”李长远纠正了李岩元帅的说辞。
“陛下。陈韶到了欧洲,那边的军官最高的不过是个大校。可陈韶已经是少将了。”
李长远见李岩如此明白,就呵呵笑了两声。
李岩当然明白李长远的心思,所以他才对此充满了不安,“陛下,陈韶对于时机的把握是有直觉的。若非如此,他不可能成为悍将。悍将拼的就是生死一瞬,只要稍有迟疑,就会错失战机。”
“那就姑且当做我想让陈韶搞出些事情。现在负责欧洲情报运作的人太暮气。欧洲局面每天一变,一个想着操作局面的人只会跟着局面走。对了,李岩,你可知陈韶对威廉二世说过什么?”
“臣不知。”
“陈韶对威廉二世说,威廉二世就是个甘当群众尾巴的人。”
李岩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稍一思索,李岩就觉得有些头晕脑胀。说出这种话的人,若是被打个‘居心叵测’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到底心得多大,才能对一国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啊!
“道理并不难明白。难的是在适合的时候说出道理。陈韶若是做不到我希望的事情,我自然会把他调回西南军镇。不过当下么,总比让那些跟不上局面的情报人员瞎搞要好。”
听李长远这么讲,李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到了此时,李岩只能自我安慰。毕竟陈韶离开朝鲜战区的时候还是出事了,大量朝鲜官兵沿街跪拜。这件事若是被有心人挑动,说陈韶不适合当军人都没问题。
大周军人是大周的利剑,是为了消灭反对秩序的人而存在。军人成为秩序本身,甚至享受到了尊崇,那就是祸乱之源。
从攻讦的角度来看,陈韶若是代表着朝鲜的正义,那么陈韶若是以这样的名声造反,朝鲜人未必不肯追随。仅此一点,就已经是巨大问题了。
想到这里,李岩有些怀疑。索性问道:“陛下。是不是陈韶在朝鲜被视为大周秩序的代言人,被人说了什么。”
“你也知道那些事情了?”李长远陛下反问道。
李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迟疑之中,就听李长远陛下笑道:“呵呵,人啊,就是如此。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不过陈韶怎么说,也是我的外孙。他为朝廷尽忠职守,就是本分。这是他的命。”
李岩低下了头。这话让李岩感受到了皇权的强烈压力。
虽然只是干外孙,但是某种意义上,陈韶从一开始就是身为皇室的一员。只是陈韶到现在的道路中,皇室始终没有故意让周围的人看明白这点。或者说,李长远陛下一直的沉默让人遗忘了这点。
现在,李长远的话无疑在告诉李岩,大周皇帝已经完全认同了陈韶。在以后的时间里,陈韶就如他母亲陈馨婷,已经是皇室的一份子。陈韶的族长就是大周皇帝李长远。
陈韶以为自己会被国防大学叫去。乘上车的时候,陈韶还想象着到底是被哪一位系主任叫去训话。
等到了皇宫门口,陈韶就愣住了。直到被带进御花园的时候,陈韶也没明白过来。
温室外面的花园中花团锦簇,御花园里有一个大池塘,就见一位头发几乎全白的老者正在池塘边上钓鱼。
侍从长把陈韶带到李长远身边,李长远问道:“钓过鱼么?”
陈韶只能实话实话,“没有啥经验。就学过怎么组装渔具。”
“我听你娘说,哪怕是在小河沟里,你也没能空手而归。”
“报告陛下,那只是运气好而已。”
李长远陛把渔具架在支架上,转头说道:“要是你的渔具组装的一塌糊涂,怎么可能钓上来鱼。所谓运气,就是实力的一部分。”
“陛下,臣完全不懂钓鱼。就只能按照学到的那点规矩做。”
“嗯。这就是所谓新手的运气。只要教的人教不是瞎胡闹,那些基本的东西本就是千锤百炼出来的东西。就是所谓的经验。陈韶,你对于情报运作知道多少?”
“报告陛下,臣只是知道谍报与情报的分别。”
“足够了。谍报得靠运气,我听说你运气不错,可是摆脱了法国内务部的抓捕。”
被提及那件事,陈韶不禁苦笑,“陛下,说起那件事,我其实还没办法释然。那次的事情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举世皆敌。在法国,我就是个外国人。任何法国人都是我的敌人。”
“哼哼,这不是天经地义么。陈韶,我这次要你去欧洲负责情报工作。”
陈韶愣了愣,赶紧答道:“负责情报工作?我不会啊。”
“没让你主持情报工作。我要你因势利导,看看能否为大周寻到盟友。”
陈韶更是懵圈了,思索了片刻,陈韶只能答道:“陛下,臣真的不明白要怎么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你觉得是不想做,还是做不到?”
“臣以为做不到。欧洲各国怎么可能为了大周做事,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做事。既然如此,盟友是得局面到了非得寻求大周当做盟友的时候才有欧洲国家会成为大周盟友。若是真的出现那种事情,和臣也没什么关系。臣真的没能力让欧洲国家选择大周当盟友。”
“记住你现在的想法。这就是朕要你做的事情。你不会觉得朕就真的知道最终谁会成为大周盟友吧?”
陈韶愣了愣,答道:“臣以为圣上有这个能力。”
“你难道觉得德国最有可能成为大周盟友,以为朕是让你去游说德国?”
“陛下所说的没错。”
“切。这就是瞎胡闹。德国当然是最好,不过朕还没到糊涂到那个地步。朕问你,朕所想要的是什么?”
“收复旧地。”
“既然是收复旧地,若是能不打仗,难道不是好事?”
“……自然是好事。”
“所以,有没有欧洲盟友就是必须的么?”
“……臣请问陛下,卖队友也行么?”
“这话说得好!哈哈,哈哈哈哈!”李长远笑起来。
就在此时,鱼竿震动起来。李长远拎起鱼竿,果然有鱼咬钩了。经过一阵拉扯,水面下已经出现了白色的鱼肚皮。
“拿抄网!”李长远命道。
陈韶赶紧抓起抄网,把鱼给抄了起来。
李长远笑道:“这鱼不小。晚上可以尝尝味道。”
陈韶并不在意鱼的味道,李长远之前的话让陈韶很在意,就问道:“陛下真的不在意盟友死活么?”
“那你觉得要怎么样?”
陈韶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按照自己的感受答道:“臣觉得,便是抛下盟友,总是得有始有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