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陈馨婷家，吴苍兰的心情十分低落。回到住处，吴苍兰就叫来了吴家在燕京的几个年轻辈，询问起对大局势的看法。
准备好的问题只问了一半，吴苍兰只觉得无比失望。这帮年轻人们不仅没能把视野放到这个层次，反倒还很担心的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吴苍兰无比失望，却也不想呵斥这帮家伙。陈馨婷展现出的远瞩源于其自身眼光，强行让吴家子弟认识这一层，只会引发没必要的烦恼。
“你等结识的学者中，谁在这些方面有认识？”吴苍兰问道。
这下，吴家子弟们终于到了他们经营的层面。当即向吴苍兰推荐了一堆名字。
吴苍兰命道：“找你们认为有真学问的来见我。有四五个就好。不，三个人就好。”
第二天，三位学者被引荐到吴苍兰面前，吴苍兰将自己的问题提了出来。
三位学者虽然有些讶异，却都有自己的看法。花了几个小时听完学者们的观点，吴苍兰很是失望。学者们明显有所图，所以话里话外都是想主导项目的味道。
吴苍兰也不评价这三位学者，毕竟他们也有些真材实料，看问题的角度也有些深度。只是距离陈馨婷这种权贵相差不少。
“还有没有说话不中听，自己为是，又言之成理的狂徒？”吴苍兰向子弟们提出了标准。
几人想了一下，有人说道：“有位叫秦先宇的教授，颇为狂妄。”
“狂妄在何处？”
“此人反对朝贡体系。”
……
吴苍兰看着面前的秦先宇，就见他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吴苍兰。除此之外，不惊不惧，很是镇定。吴苍兰问道：“秦教授，不知你为何反对朝贡体系。”
“朝贡体系在以前是安抚周边藩国的制度。时代变了，有更多非常好的方法来维持大周与藩国之间的关系。再用朝贡体系，就食古不化。”
“哦？怎么讲？”吴苍兰觉得秦先宇虽然口气大，却不像是狂生。
“侯爵，朝鲜内附。若是朝鲜省能够发出自己的声音，需要在国会给他们名额，对吧？”
“嗯……，没错。”
“侯爵觉得这有问题么？或者说，能接受么？”
“这……有什么不可以。”
“朝鲜人与日本人长相没什么分别。日本人与大周人的长相也没什么区别。等大周攻克日本，侯爵可否能接受日本内附？”
“这……就免了吧。”
“日本人尚且如此，南海不少岛屿上的人，还有些色目人。侯爵可否接受他们成为华夏人？”
“……可朝贡体系本就是要维系大周与这些藩国的关系。”
“在下并不是要各个藩国脱离大周治下。大周不仅不能让这些国家离开，更要管理好这些藩国。朝贡体系的核心是什么？朝贡体系的核心，首先是这些藩国必须加入大周军事安全体系。大周在军事上保障了他们的安全，就是保障了大周的安全。其次，就是文化体系。大周为何这么轻松的接受朝鲜内附，不就是因为朝鲜的王庭虽然腐败不堪，却是华夏文化体系的一支。周边各国的制度，必须以大周为文化宗主。这乃是大周文化的安全。不过想做到这两点，恰恰不需要朝贡体系。”
吴苍兰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反倒抓不住重点。思索一阵，吴苍兰感觉面前的秦先宇对事情的认知的确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请问秦教授，若是不用朝贡体系，其他手段却该如何做？”
“侯爵，朝贡体系，是各藩属国的王庭向大周称臣。若是藩属国王庭背叛大周，大周挥军讨伐，其实奋力抵抗的是各国的权贵。那些轻松讨伐成功的藩国，无一不是该国权贵知道大周厉害，不肯卖力。那些权贵极力抵抗大周的藩国，每次都打的很惨烈。大周新政，强化的是基层。皇权不下县，变成皇权下县。对于藩国，就该是大周能直接联络各国权贵。将各国权贵拢在大周身边。这样的话，朝贡体系反倒没用，甚至有害。”
吴苍兰费了不少劲才能跟上秦先宇的思路，两人交谈着，越是交谈，吴苍兰就越感觉秦先宇说的有点意思。
不知不觉说了一个多小时，吴苍兰理了理收获，问道：“若是按秦教授所说，各藩国以独立国家的身份，加入大周的条约体系。岂不是各藩国的国王就能勾连其他国家。”
“南海丢掉的那些国家，本就私下勾结英法。但是，没有反叛的藩国就不私下勾结英法么？他们不反叛，只是畏惧大周的军队能够打过去。英法是救不了他们的。若是用条约来约束各国，其实一样。”
吴苍兰笑道：“呵呵，那各国国王岂不是能够指责追随大周的权贵们叛国么？”
秦先宇摇摇头，“侯爵，在下恰恰以为不会这样。是各国国主的数量多，还是追随大周的权贵数量多。若是各国国主有二心，那就该是权贵们指责国主卖国才对。”
吴苍兰愣住了。以下犯上，这是谋逆啊！大周的朝贡体系，对于以下犯上的臣子绝不会客气。那是要出兵镇压的。
可按照秦先宇所说，大周反倒要鼓励臣下对抗国主。这……这……没天理了么？
即便大大的不满，吴苍兰却发现自己居然能理解秦先宇的观点。这些年轻后生们对于旧制度毫无尊敬。就如陈馨婷对于宗族毫无敬意。
年轻一辈眼中的世界，功利实用，简单粗暴。在关键把控上，年轻人们又狠辣刁钻。
先不说道义和手段。如果藩国的权贵们真的跟着大周走，国主的确没办法改变这个方向。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连权贵都跟着大周走了，国主更不可能选择与大周对抗。
送走了秦先宇，吴苍兰独自坐在房间里好几个小时。吴苍兰最初想的是秦先宇这类年轻人，后来就想到了吴家。
从皇室给与吴家的金融差事中解放出来，吴家虽然感觉很不舒服，却没有意识到全新的未来已经向吴家打开了大门。吴苍兰一死，吴家就再没有旧勋贵的身份。那么吴家也该为自己考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