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的从来不是我,这我打一开始就知道。
自许婚以后,我们私下只见过一次,而这唯一的一次还是为了请我为他的心上人寻一个名分。
我不怨恨也不嫉妒,我的身份是太子正妃,职责是管好东宫,更何况陛下看中我的只不过是我家的权势而已,至于太子宠我还是不宠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我整日待在福宁殿,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同念念一起玩捉迷藏,念念不会躲,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能被我找到,倒是禾禾,每次都要花费半上午的时间,也总是找不到,不过我比她能耗,到了用膳的时间她自然就会出来,她喜欢吃的,尤其是喜欢香喷喷的烤鸭,只要烤鸭一上桌,她立马就溜出来,根本不需要我再去找,只要藏在廊前,等她上钩就好。
我也喜欢陈姑姑做的膳食,葵姑姑做的衣裳,东宫就是有这点好处,所有面上的东西都是要比寻常人家的好很多。
多得数不完的楼阁,乌泱泱一堆的人,绫罗绸缎各色吃食更是不必说了。
我生在官宦人家,但是我家再好,都不及这里的十分之一。我想起来入宫时太后娘娘对我说的话,皇室威严,自然格外气派。
我见识不多,又从小就不聪明,阿娘不愿我多学什么琴棋书画,规矩教了不少但我抬手就忘,她也不愿我多入宫抛头露面,即便是有些盛大场景推辞不过,她也总会亲自为我打扮,阿娘梳的发髻向来不好看,可是她还是亲力亲为,不让旁人插手。
我不想让阿娘伤心,她身体素来不好,阿爹和阿姐也是温温柔柔的同阿娘讲话,不像我,说不了几句她就开始叹气。
陈姑姑今天做了好多吃食,我知道今天是禾禾的生辰,早早的就和宫里的人嘱咐好了要为她做许多好吃的。
我和念念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她,元明湖桥下那个捉小鱼的石头后面,紫园里的秋千架上,藏书阁后面的狗洞里,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桌上的烤鸭都已经冷了,我让陈姑姑再去热一热,葵姑姑让我先吃饭,但我总觉得不放心,禾禾最不可能放着一桌的佳肴不吃出去乱玩的。
我正烦着,突然看到一群人涌了进来,李姑姑跑得着急直直地摔到了地上,我站在台阶上看清楚了来人。
是许珊珊,也就是太子心尖上最宠的人。
她已经有孕四个月了,肚子圆滚滚的,自从她上次给我行礼动了胎气以后,太子就让我禁足反省,再也不让我出门了。
我不知道她来做什么,这次我又没有惹她,我不想看到她。
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回屋,她身边的姑姑就已经先跪下来扯住了我的衣角,直喊请太子妃娘娘作主,让良娣顺顺利利诞下世子。
我皱着眉头不想听她说话,她说话的声音又尖又利,像那个木门坏了一样咯吱咯吱的,吵得我头疼。
我还没说话,许珊珊就已经踏上台阶瞪着我了,她的肚子都已经碰到了我的衣裙,我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两步。
太子妃就是如此教导奴婢的吗?在我的安胎药里下些滑胎的药,太子妃就如此忌惮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人证物证俱在,也有药的残渣,御医都已经识辩,太子妃还有什么要说的?
太子妃一句未言,是做贼心虚不敢反驳了吗?
太子妃如此这般,是想置我于死地吗?
我的孩子才四个月大,太子妃就这般心狠吗?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太子妃如此厌恶,才下此毒手?
我一直退到廊前的柱子边上,她说话可真快,我根本跟不上。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她就开始摇晃向后倒去,不过这次她可没有摔着,太子把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我看着她眼泪汪汪地靠在太子怀里,一时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解释了,有许珊珊在,不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太子妃纵容宫人,无管教之力罚俸一年,宫人仗责三十,即日起,太子妃禁足,无召不得出。
许珊珊还想说什么,他就已经宠溺得看着她,轻声哄着回宫去了。
我拦在他们前边,禾禾年纪小受不住打的,我问他能否自己代替,他连看我都未曾看一眼,身边的侍从却告诉我说,已经仗责完毕了,等下就会把禾禾送回福宁殿。
三十仗,禾禾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念念在一边偷偷地抹眼泪,陈姑姑请了三次御医都没有请来,说是许良娣胎气不稳,御医都在一旁伺候。
我没了法子,急得想掉眼泪,突然想起来藏书阁后面的狗洞可以爬出去,想了想拿了两枚金锭,瞒住了旁人自己钻了出去。
念念胆子小,肯定不敢一人出去,葵姑姑和陈姑姑年纪大了,自然不能让她们这样,其余的人又靠不住,只好我自己偷偷出来了。
好容易找了一个大夫,好说歹说拉着他开了药,可是他看到我住的地方是东宫,而且还是从狗洞里爬进去,他吓得再也不肯进去了,直说东宫是龙子居所,自是守备森严,如此这般进去只怕是会被当做逆贼处决,扔下药包就匆匆跑了。
我没有力气追他,想着有了药也好,总比没有得强,我回到福宁殿的时候,她们齐刷刷得跪在地上请罪。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让人快去煎药,我和姑姑们一起给禾禾上药。
禾禾靠在我怀里,她向来贪吃不挑食,如今倒也是个好事,起码汤匙喂到她嘴里的时候,她不自觉就吞咽了,也不晓得苦不苦,好不好喝。
天早就已经黑了,我趴在桌子上累得不想动弹了,陈姑姑她们也已经睡着了,念念同我靠在一起也睡着了。
桌上的蜡烛晃得我眼睛酸,不自觉地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我咬住帕子生怕哭出声来。禾禾才十四岁,今天是她的生辰,不仅没有吃到烤鸭还要因为我而受冤挨打,我却没有能力护住她,以前她们跟着我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我越想越难过,眼泪一个劲地涌出来,阿娘说得没错,我的性子不适合入宫。我也不想入宫,我只想安安稳稳待在家里,我想陪在他们身边,起码阿爹阿娘姐姐哥哥不会这样待我,也不会这样待我身边的人。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昭昭姐姐不怕。
我回过头看过去,念念正看着我傻傻地笑,姐姐不怕,不哭了。
这个傻丫头,平日让她叫我姐姐她都不肯,今日倒是肯了,还偏偏我更想哭了。
我靠在她怀里,咬着帕子还是哭出了声,我想家了,成婚半年,他们都没有来看过我,我受了好大的委屈,阿爹阿娘还有姐姐都不来看看我。
念念也哭了,她的眼泪比我还猛,吧嗒吧嗒地落在我额头上,像屋檐上滴落的雨滴,连绵不断。
福宁殿的宫门被关了,宫里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大家都和和气气地过日子。陈姑姑夸我贤德,平日里待下极好才会让宫里的宫人在此境地还对我忠心不二。
禾禾的伤也渐渐好起来,她向来身体好,又能吃,陈姑姑更是上顿猪蹄下顿鱼汤的给她补,脸都比原先圆了一圈,我和念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啃那软软糯糯的猪蹄,念念比我没出息,看着看着就流下口水来。
姑姑有时也会给念念吃,但却不会给我。她们说不能让太子瞧着我禁足这么久还胖了,必须得羸弱不堪,才能换得太子的怜爱。
我不想要他的怜爱,我讨厌他,极其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