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嘿嘿,师姐,你别那么大声嘛。我这也是没办法,那长老死活不让我进去,我就只能跟他打包票,说我肯定能治好那些弟子,”夏青囊无奈地将手一摊,“谁知这长老非让我发誓,要是治不好这些弟子的话,就用我来偿命。”
才这么一会子就开始喊师姐了?
左卿月扶额,顾不得纠正他的叫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你可知道他们的病情、病因,如何下药了吗?”
夏青囊竟满脸天真地对着左卿月摇头,一手捏着下巴思索,“我仔细瞧了,但看不分明,所以呀,我这才回来请师姐您去帮我分析看看。”
“夏青囊,你是忘了那老头要杀我的事吗?”
“咱们医怪一脉救人素来是随心而为,我听说,咱师傅最喜治那些个疑难杂症,眼下这明夜堂的病症就很奇怪,咱们作为医怪一脉,还是以医术上的精进为主,先不要在意那些恩怨了。况且,冤家宜解不宜结,是不是这个道理呀?师姐。”
“咱们?医怪?”左卿月一脸震惊地指了指自己,夏青囊点头,又指向他,夏青囊更坚决地点了头。
左卿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竟被气笑了,妥协地说道:“行吧,行吧,我明日去瞧瞧,省的他们老是来找我的麻烦。”
“好!”
“那我先去休息了,”左卿月正上楼,发觉身后的小尾巴,猛地转过身去,道,“不许跟着我。”
夏青囊一怔,“师姐,我也住楼上。”
“呃……哦。”左卿月尴尬地快步走进了房间。
只见傅九曜盘坐在榻上正在调息,听见左卿月进门的声音,便慢慢睁开了双眼。
“阿月,你终于回来了。”傅九曜的声音软糯糯的,还故意拉长了尾音,他起身向左卿月走去。
“看你这模样是好全乎了吧。”
左卿月带着责备的眼神看向傅九曜,谁知傅九曜竟眨巴着眼委屈地盯着左卿月,左卿月憋着笑,才说出一句:“不好好歇着,净想着练功。”
“这不是过两天我还得比武嘛。阿月——”
傅九曜的目光似春日的江水一般动人,左卿月本也没生气,就扶着他坐在床上,道:“你接下来就睡在床上吧,好好养伤。不许说不。”
“好。”傅九曜耷拉脑袋,不敢回嘴。
左卿月早在出门前就特地吩咐掌柜的给自己拿了一床松软的鹅绒被,给傅九曜收拾好被褥,她就抱着原先的被褥走向榻上,麻利地铺好了床铺。
傅九曜见她收拾好却又要出门,几步上前,“那么晚了,你去哪里呀?”
“好饿,去楼下吃点儿东西,”左卿月的肚子很是应景地咕咕叫了起来,“你想吃点儿什么吗?我给你带上来。”
傅九曜咽了咽口水,“不用麻烦了,我跟你一起下去吃。”
其实他也没吃,只是为了等左卿月回来一起吃饭。他的肚子也很应景地叫了两声。两人对视,没忍住笑了起来。
二人一同下楼,左卿月怕傅九曜嘴馋,便也只要了一碗清淡白粥就一碟咸菜。
“我今天去那个于仁家附近打探了一番,里面应该有不少分量,”左卿月一边喝粥一边含糊地说道,“这个于仁挺奇怪的,我估摸是已经死了,他的身份应该是被人冒名顶替了,而且连宅子也被人给占了。”
“分量大概到什么程度了?”
左卿月一皱眉,很严肃地将碗放在桌上,低沉地说道:“买了不少,按老刘说的,他为了牟利在里面掺假,放了别的东西,但如果真去提纯的话,分量还是很多,我稍微估算了一下,如果是普通老百姓,整个京都是绰绰有余了。但我对比了一下老刘给的账簿,他购进的时间,正巧是你们进城的前几天。所以,我猜他的目标是英雄大会,并非是普通百姓,而这些分量用在你们这些门派弟子上,正差不多,而且我觉得英雄大会上,……”
“怎么了?”傅九曜见她不说,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不方便说,只见左卿月倒了杯水,手指蘸水写出了三个歪歪扭扭的字,但傅九曜还是看了出来,“有内奸”。见傅九曜抬头震惊地看着自己,将水打翻,擦了擦,将痕迹擦得一干二净。
傅九曜和左卿月向小二道了声谢,见小二走开后,傅九曜才问道:“你这想法从何得出?”
“需要印证一下。”左卿月嘶溜喝完了白粥,就带着傅九曜去找纪九暄。
纪九暄的屋内很干净整洁,还弥漫着一股檀香,令人觉得安心。左卿月刚进去,纪九暄就笑得宛若老父亲一般,拿出一盘子的蜜饯、糕点,顿时空气中又多了几分甜蜜的气息。
“小卿月,要不要吃点山楂糕。”纪九暄投喂了左卿月很久,知道她喜欢酸甜口的,特别是山楂。
左卿月吃着山楂糕,很是开心,肚子也鼓鼓的,塞了一嘴的山楂糕,含糊地说道:“九暄师兄,那个,账簿是不是在你这儿收着呀。”
“对呀,”纪九暄从柜子深层抽出账簿,递给左卿月,问道:“怎么?方向错了吗?”
左卿月摇摇头,道:“唔,倒不是,有个想法须得佐证一下。”
她翻阅着账簿,仔细看了一遍,将于仁的单子全部抽取了出来,道:“问题就在这。”她指着每一份单子上的日子。
“这个日子……”傅九曜凑上前看,皱起眉头,道:“还真是。”
“小卿月是觉得,英雄大会上有细作?”纪九暄心思细腻,立刻发觉其中的异样。
左卿月连连点头,道:“还是九暄师兄脑子转得快。在你们进城之前,他就去买了不少,可在你们英雄大会召开前,间断地买了几次少分量的。而且几乎都是在练武场休憩的那几天。这说明,他买药之前,对人数、以及各个门派的实力都有所掌握。这个人要么就是潜入了练武场偷偷记录了一些信息。要么,就是练武场内有细作在给他传递消息。”
“若目标真的是英雄大会,我们是否得同旁的门派弟子互通一下消息?”傅九曜皱眉,他心中本有怀疑的对象,却又想到左卿月这一层,未敢说出来。
左卿月摇头,分析道:“我觉得不妥。我们尚不知是否真的有细作?细作潜藏在何处?若是这细作藏在了其他门派中呢?咱们先跟明过长老说一声,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如何。不过,咱们还是得以防万一,若他的目标是普通百姓,那就更危险了,京都一乱,各方势力都会有所反应。”
“没错。”纪九暄认可。
“我今日前去探查,那于仁的宅子位置偏僻,很是隐蔽。可离皇城也近。”左卿月又拿起一块山楂糕,“那巷子平时也有些人往来,咱们现在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有多少人、功夫如何,若是贸然潜入,对方又手握毒药,定然是危险重重,咱们还得想个法子进到那宅子里头。”
纪九暄瞧着二人紧缩的眉头,用手指分别弹了两人的眉头,道:“好了,不要太过忧虑了。至少眼下我们知道了,有危险潜藏在身边,就能够有所防备。今天遇到了那么多事,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同长老禀明此事,再做打算。”
“嗯。”
傅左二人回到屋内后。
“再吃一颗,”左卿月倒了杯水,又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了一颗春山露珠,递给傅九曜,严肃得很,“吃完就好好睡觉,不许再一大早起来练功!”
“这么好的药,你怎得跟喂猪一般的给我吃,”傅九曜盯着左卿月,道,“你多留点儿,可别自己用的时候没了。”
虽然我不希望你有机会用到。
傅九曜这般想着,却被左卿月狠狠地打了脑袋,只见她气呼呼地,活像个河豚:“这药制出来就是给人吃的,给你吃就吃,废话那么多。”
“好,”傅九曜吃下药丸后,笑着道,“我就知道,阿月最疼我。嘿嘿。”
左卿月拉上屏风,听到傅九曜那个调调,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道:“你可快睡吧。”
傅九曜睡在床上,只觉得被左卿月身上的药草香、花香给浸染,难得有这般安逸、舒缓的感觉,他竟真的睡到了日上三竿。也好在,他这几日并没有比武。
“阿月。”傅九曜试探地喊了一声,却没有回复,他拉开帘幕,见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字体很丑,但不妨碍他看得懂。
我去解决明夜堂的事,不用担心。
字条上的字虽然丑,傅九曜却仿佛透过字条,见到了那个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少女。
明夜堂所在的客栈内,好几个弟子被绳子或铁锁困在柱子或是桌子上。
夏青囊上前敲了敲门,只见有个小弟子从里面探出头来,应是昨日见过夏青囊,语气中带着点委屈,道:“你可算来了,师尊都等你许久了。她是?”
“是你!”
可算赶巧,被宁风撞了个正着,他记得左卿月的那双眼,一旦产生了恨意,就让人觉得深不见底。
“你来做什么?还嫌害我们害的不够惨吗?”
左卿月戴着面纱,轻声道:“害?若没有我给你们下了泻药,你也不会如此中气十足地站在这里了吧?”
宁风握紧拳头。
夏青囊见双方剑拔弩张,赶忙解释道:“哎呀,大家都不要动气嘛!那个,你也不要太生气,听我说,师……左姑娘给你们下的泻药,那可是洗练经脉、提纯灵力的好东西,虽然嘛,过程确实一言难尽。但真的,要不是这泻药,眼下,你们的情况只会更严重。”
夏青囊平日里虽不靠谱,眼下倒是牢记得左卿月来时路上同他所说,“不许在他们面前与我过分亲密,特别是喊我师姐。”
“胡说八道!”宁风将腰上别着的匕首抽了出来。
“别冲动!别冲动!”夏青囊挡在左卿月身前,“这位兄台,你们这,这病很是严重,我的医术比起小师姐,还有些距离,但是,我以后肯定会比她更厉害的。哎呀,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咳咳,左姑娘,她可是医怪的传人,她出手,保证药到病除!”
“不需要。”宁风正撅着脾气要将门关上。
“小风,”来者正是明夜堂的唐长老,他也旁的门派长老那里得知左卿月正是医怪传人的消息,虽是难堪,可眼下弟子们受难,他也不忍心,道,“让他们进来。”
“师尊!”
“让他们进来!”
宁风这才不情不愿地将门打开,左卿月进去后,闻了闻,只觉得这客栈的气息很是恶臭。
“左姑娘,”唐长老深吸了一口气,道,“往日种种行径,皆是老夫一人之错,与众弟子无关。你给我们下药,左不过是因着比武场上的事,老夫向你赔个不是,也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堂弟子吧。”
左卿月瞧着他,似是一夜间老了多岁。
“你不过是因着求我,才服软罢了。你这赔礼不够诚心,比武场之事,我不过替傅九曜打抱不平罢了,你若当真要道歉,也该同他去说,并非我,”左卿月语调平静,道,“至于贵堂弟子,我不过是小惩罢了,泻药是我所下,我自是认了,但你们眼下所受之毒,想必刚才你也听到夏青囊所说,并非我所为。”
“是。”唐长老也混迹江湖多年,他自己也稍微会一点医术,夏青囊所述的脉象皆无误,按照夏青囊所说的,这泻药确实极有可能是医怪所制,这是医怪一贯的制药作风。
“那就好。贵堂眼下情况,并非我所致,所以,我不是来高抬贵手,而是来悬壶济世的,希望唐长老能分清这件事的本质。”左卿月话说得分明,将自己置于明夜堂的恩人的地位,明夜堂以后便是不感激她,也不能同她寻衅滋事。
唐长老点头,“只要左姑娘能治好我堂弟子,便是要老夫的命,也可。”
这老头,还知道心疼自家弟子。
左卿月腹诽着,摆了摆手,“我才不稀得要你的命。”
“夏青囊来的时候跟我说的差不多了,”左卿月环视了一圈,看着柱子上捆绑着的明夜堂弟子,道,“眼下看了,更确信是哪种病了。不过这病,我也是头一回亲身见过,更别说治过。”
“那你来做什么?”宁风回呛道。
左卿月对着他一笑,淡然的很,“来治病呀。”
“这病,我在医书上见过,乃是牵丝术。”
左卿月刚说罢,夏青囊拿着自己的小笔记上前,问道:“牵丝术?”
“牵丝,除了选婿择妻的意思,还有引绳的说法,亦如牵丝戏,也换作木偶戏,”左卿月手指一捻用灵力把绳子割断,将一个捆在柱子上的女弟子放了下来,“仔细瞧她的动作,是不是形同被人牵引的木偶?”
夏青囊连连点头,飞快记下。
“姑娘既然知道此症,想必是会治的吧?”唐长老试探地问道。
左卿月摇了摇头,道:“治病这种事,我从来不打包票。且先看看吧。”
她几步走向那个被放下的女弟子,只见她行走呆滞,恍若行尸走肉般。左卿月上前想先给女弟子搭个脉,却见那女弟子用灵力强行凝出一把匕首来,直冲向左卿月。
“小心!”
夏青囊正欲上前拦截,左卿月大喊:“不可,速速退下。”
左卿月见角落中有捆绳子,便飞身拿取绳子,顺势将女弟子再次捆在柱子上。待退下后,紧锁眉头,语气中带着严肃,道:“万不可再靠近了。明夜堂里有多少弟子眼下身体不适?”
“十三个。”唐长老回答。
左卿月道:“这十三个全部都捆住,常人都离远点儿,不可再与他们动手。”
“这是为何?”夏青囊问道。
“刚才她手里的匕首,你瞧见了吗?”左卿月见夏青囊点头,紧接着解释,“若是想徒手凝出武器,那至少也得像他一样,灵力深厚。除非……”左卿月指了指唐长老。
“除非,她身上佩有武灵兰锜,”唐长老悠悠地说道,“本门便是堂主都无此物,更毋论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了。”
左卿月皱眉,道,“也对,若是有这等稀罕物,就算是给了宝贝徒弟,那也是给这位宁风,怎会给一个普通弟子佩上。”
左卿月身上就有一个武灵兰锜。兰锜,意为武器架。武灵兰锜,乃是一种能依靠灵力变换出各种武器的宝物。因为常人若想通过灵力凝练出具有伤害性的实体武器,是需要强大灵力以作媒介的。而那个女弟子,显然还未到这地步。
“所以,她是强行燃烧自己的灵力来化出那把匕首的,如若我们与她对上几个回合,她定然会因燃力过度而形如枯槁,”左卿月叹了口气,“这病我只能治标,你们须得找出是何人在背后牵引,然后烧毁那人手中控制你们的木偶,才能彻底根治。”
“治标,能到什么程度?”
“这三个月内,只要对方不强行施法,他们会保持原本的模样。而之后,再服我开的药,这时效只会一月比一月短,直到灵池枯竭,”左卿月无奈地摊了摊手,“就是医怪自己来了,也只能这样跟你说。不过,万一对方要跟你们拼个鱼死网破,就要看他的灵力有多深厚了,若是到了你的地步,这十三个弟子估计只能活十之一二了,若是比肩明过长老的修为,那估计就是……不多说了,你们仔细想想这十三个弟子究竟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吃了什么,找到下毒之人才最是要紧。”
宁风一皱眉头,低声道:“师尊,这十三个师兄弟,似乎都没有腹泻的症状。我记得那日,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唐长老一怔:看来,这丫头虽是故意下泻药想折腾我们,却无形中也救了我们一命。
“而且,这毒属木性,我所开药方火性较强,饮下后会有烧心之难耐,只能靠他们自行调解,你们切不可用外力帮他们舒缓。你们剩下的弟子,也还是谨慎小心为上。”左卿月走向客栈算账的地方,写下了药方,字嘛,还是很难看懂,夏青囊好奇地凑上去看了,他身为医者,勉强能猜出意思,怕明夜堂的人看不懂,便誊写了一张。
“之后,烦请你们不要再来寻我和傅九曜的麻烦。”左卿月环抱双手等着夏青囊,待他跟了上来,便大步离开了明夜堂。
“小风,你去抓药吧。”唐长老语气中带着悲痛。
宁风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师尊,你真的信那妖女所说的吗?”
“眼下,我们不信她还能信谁,”唐长老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阴鸷,道,“不过,还是派人盯着点儿她,不许她离开京都。若是之后还有异样,我们必须得抓着她。”
唐长老心中好一阵盘算:好歹是医怪传人,若是她也得了这牵丝术,那些想讨好医怪的门派,也得给我尽心尽力地去抓那下毒的贼人!
“是。”
大街上。
夏青囊又缠上了左卿月,叽叽喳喳,“小师姐,你开的药方会不会太烈了,他们本就是病人,遭得住吗?而且,这牵丝术,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讲讲。你是在哪本医书上看到的呀?我阅尽医书,从未见过呀。还有还有,那个,武灵兰锜又是什么东西呀?”
“你话怎么那么多?”左卿月停下脚步,气呼呼地说道,“你家里人什么都不教你,就让你这样出来行走江湖的吗?武灵兰锜都不知道。”
夏青囊眼中的光暗了片刻,尴尬地挠头,笑得有几分牵强,道:“我家在边境,因为魔物侵入,家里人都死光了。”
“……”左卿月一听,心生愧疚,道,“对不起,我,言语间失礼了,你别生气呀。”
夏青囊摇了摇头,笑道:“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师姐,你不用太在意。”
可左卿月分明还是瞧见他眼底的失落,用肩膀撞了撞他的胸膛,安慰道:“我当然不在意,你都喊我师姐了,等你入了医怪一脉,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啊?”夏青囊一愣,连连点头,道,“对,师姐说得对。嘿嘿。”
“放心,以后就有师姐我罩着你了。”左卿月拍了拍胸脯。
左卿月和他正好走到莫归远所住的客栈附近,左卿月环顾周围,发觉无人跟着,便派夏青囊去买点儿吃的,全当是拜师……姐礼。
见他走远,左卿月几步走进了客栈,莫归远正在房内整理情报。
“归远哥。”
左卿月刚一进去,莫归远就张开了结界。
“少主,我已听闻了医怪传人的消息,”莫归远紧锁眉头,道,“要不,我先派别人护送少主回庄里吧?”
“不行,”左卿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我现在离开,最是招人注意。既然他们都因医怪的身份敬着我,那我索性就用好这个身份,多打探点消息才是要紧。对了,我问你,咱们此次前来,真的只是为了探查消息吗?”
莫归远点头,回答:“是。此次带着少主前来,只为打探。庄主吩咐了,只管任务,不可生事。少主,那雪上一枝梅并非是我们的手笔。”
“所以说,京都还有第三方势力?”左卿月皱眉,
“或许不止。少主,眼下京都并不安全,……”
“停停停!”左卿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莫归远想让自己离开,“我调查此事已有些时日,且我自幼跟着阿爷学医,更知道此毒的细节。再说了,咱们庄里的师傅们常告诉咱们应当有‘济时之心、忧国之志,问穹苍’。雪上一枝梅若是真的在京都传播开来,定然会伤到老百姓,咱们虽然与那些门派敌对,但不能不在乎这些老百姓的命。”
而且,左卿月这些天和各个门派的弟子其实也处得挺来的,特别是天机阁的弟子们,待她极好。她打心底里喜欢跟他们相处,至于上一辈的纷争、血泪,她未曾目睹,很难感同身受。所以,她也不忍见这些弟子们受伤。传递情报的时候,她也总刻意模糊了与自己交好的几人的信息。
“既然如此,少主,你有何需要尽管同我说,一定要小心,不可犯险。”莫归远这个人一旦把事情说到老百姓、天下苍生,就很容易退让。
“我来也正是同你说这件事,”左卿月解释道,“前段时间不是托你打探那个于仁的消息吗,我记得在庄里,你的藏息术学得最好,你能不能去宅子里打探看看,里面具体有多少分量的雪上一枝梅,里头有多少人。不过,对方手中有毒,你也一样,不许犯险!不许逞强!”
“好,我知道了少主。”莫归远答应此事。
“那我先走了,归远哥,最近我被盯得紧,有消息的话,你托人来跟我说。”左卿月不便久留,速速离开了。
夏青囊过了许久才回来,怀中抱了一堆吃食。
左卿月很认可地点头,提溜着自己最喜欢的山楂糕回了客栈。
“阿月,你可算回来了。”傅九曜一直在楼下等她回来,见她没事,这才安心。
“看你的气色,好了许多。”左卿月摘下面纱,将山楂糕的包装打开,吃了几块。
傅九曜皱眉,“哪来的山楂糕呀?”
“我给师姐买的。嘿嘿,”夏青囊一屁股坐在左卿月身边,谄媚地问道,“师姐,好吃吗?”
“还可以。”左卿月满嘴山楂糕,含糊地说道。
傅九曜盯着夏青囊,眼下他尚能明白当初顾苹末盯着自己的缘由了。
“阿月最喜欢吃城东那家糕点铺的山楂糕,里头山楂比别的铺子都多,”傅九曜冷冷地说道,“你不知阿月的喜好,以后还是不劳你给阿月买糕点了。”
“啊?呃,”夏青囊瞧着傅九曜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好的,我知道了,师姐夫。”
此话一出,左卿月差点没噎死,连连咳嗽。傅九曜虽给她顺着背,递水喝,笑意却掩盖不住,对夏青囊的态度急转直上,心想:这小子还挺有眼力见的。
“瞎说,咳咳咳,什么呢?”左卿月说着,夏青囊却一边一副“我都懂的”模样,一边悄悄退场,嘴上还给傅九曜做着口型,“师姐夫,我就帮到这里了。”
傅九曜回过头去,给了他肯定的笑容。
“敢问阿月姑娘,你是何门何派的呀?竟多了个小师弟出来。”傅九曜打趣地问道。
左卿月缓过来,解释道:“夏青囊是个医痴,似乎很崇拜我阿爷。他有意跟我阿爷学医,那我就成全他。也免得阿爷天天可着我一个人骂。”
“原是给自己找了个挡箭牌。”傅九曜戏谑笑道。
左卿月将在明夜堂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傅九曜,心想:我今天怎么一整天都在说故事?
“眼下看来,明夜堂的事暂时是他们堂与旁人的纷争,”傅九曜手捏着下巴,道,“这些门派纷争,不由我们干涉。眼下我们抓紧的,还是先查明于仁的宅子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老刘那边传来消息,他每月十五都要去城外的一处破庙同那个面具人交易,咱们是先抓货源,还是抓于仁那边?”左卿月皱眉:雪上一枝梅本是禁药,这样的交易,应当有背景。
“两头都要抓,”傅九曜沉思,回到严肃的神情,“眼下要紧的是于仁的事,至于老刘那头,咱们先让他正常交易,莫要让货源那头起疑,而且说不定这于家老宅的人也会现身。”
“有道理。那我到时候跟老刘说一声。”
“我先将此事禀明长老,你今天出门想必也累了,待会儿我让掌柜的送点吃的给你。”傅九曜摸了她的小脑袋,就径直上楼了。
明过长老的意思是,此事暂不宜声张,若真有内鬼的话,反而失了防备的机会。只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弟子跟着调查此事。
“你跟九暄也是费神劳力,既要比武,还得调查此事,不过,咱们天机阁以天下苍生为重,英雄大会输了倒是无妨,只希望解决此事,让百姓安稳过日子,”明过长老叹气,“这京都果真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波暗涌。”
傅九曜回了房,左卿月思索着接下来的行动,没有发觉他回来了,傅九曜用手指弹了她的眉间,问道:“你看你这种小胖脸,都皱成什么样了?”
“啊?”左卿月回过神来,拍了他一掌,问道,“我的脸哪里胖了?”盯着傅九曜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救命呀”的模样,道:“还不是怪你。”
“阿月,”傅九曜突然把脸凑上前去,道,“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凑上来的那张好看的脸和好听的声音一下子让左卿月呆滞住了,等她意识到了之后,连忙用手遮住羞红的脸。
“哈哈,阿月,你这是怎么了?”
傅九曜明知故问。
可恶,我就说吧,傅九曜这张脸真的会害我犯错。左卿月暗自骂道。
“不闹你了,”傅九曜笑着给左卿月倒了杯茶,问道,“刚才在想什么呢?”
左卿月接过茶,一手撑在桌子上,道,“我在想之后应当怎么办。”
“你也别太担心了,会解决的。”傅九曜捏了捏她的脸,扯出个笑容。
左卿月盯着他,“真的吗?”
“真的。”
傅九曜的眼神坚毅。
左卿月点头,道,“信你一回。”
过了几日。
傅九曜虽是受伤,但实力过硬,却遇到的几个对手实力一般,听闻对上的是傅九曜,气势就弱了许多。
傅九曜眼瞅着竟挺进了前十。而纪九暄、潋滟更不必多说。左卿月很是开心,却也很焦急——傅九曜挺进决赛,她很是开心;可莫归远自那日起,一直没有给她消息,左卿月担心莫归远受伤,便去了几处暗桩询问,好在莫归远并没有什么事。但决赛越近,那雪上一枝梅一事的幕后主使就离他的计划更近了一步,危险离京都百姓也更是迫近了。
傅九曜今日这一战打得有些辛苦,左卿月说什么都要让他服下春山露珠调养身子。傅九曜拗不过她,便服下一颗,遂开始调整状态。
左卿月趁着傅九曜在调息,下楼询问掌柜的可有人找她。
“可巧了,左姑娘,刚才来了个人,要我把这信给你。”
掌柜的递给左卿月,她接过后,对掌柜笑道:“多谢掌柜的。”
左卿月拿着信到了客栈的厨房,信中说明,莫归远潜入后,发现里面有将近一石的雪上一枝梅被储存着,即使被秘密封存着,味道却还是弥漫开了。而里面只有两人,且身上并没有灵力波动,应当只是普通人罢了。
竟有一石如此之多?可见老刘所说的面具人不止通过老刘在传递此毒,而是多个渠道的在往京都内送此毒物。
“普通人?”左卿月一皱眉,她反复看了多遍莫归远给她画下的于宅布局,确认信息无误,便将信扔进炉灶内。
左卿月瞧着天色渐晚,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小卿月,这太危险了。”纪九暄并不认可左卿月的计划。
左卿月坦然一笑道,“不危险,这不是还有明过长老吗?”
“你当真要如此吗?”明过长老赞赏却又担忧地凝视着左卿月,道,“万一被发现,对方手头那么多雪上一枝梅,你当真不怕?”
左卿月摇了摇头,安慰着屋内的众人,特别是一言不发而面色深沉的傅九曜,道,“哎呀,你们放心吧,一有事,我就回来了。再说了,就算真被下了雪上一枝梅,我家里还有个医怪,他肯定会想法子救我的。”
明过长老从几案上的花瓶里摘下了一朵花,对着花念了一道口诀,道,“你若是真想好了,就拿上此花,一旦被发现就将此花以灵力震碎,加以灵力催化,不消五息便能回来。”
“我自己先过去,”左卿月上前接下那朵花,说道,“咱们不知里面的布局,贸然传送太过危险,我知道于家宅子在哪儿,就由我去探探。至于回来,就劳烦长老时刻警戒着了。”
“那我陪你去。”
傅九曜刚说罢,在场的三人异口同声地拒绝,“不行!”
“你跟九暄师兄明日都要比武,这当口不能出岔子,”左卿月还补充道,“你们都是如今英雄大会的前十,若那人真是冲着英雄大会去的,你们都是被盯得紧的人物,贸然行动定会引起幕后主使的注意。且万一明日比武出现问题,幕后之人若生了疑心,我们就更难找到突破口了。”
“丫头说得对,”明过长老认可左卿月,并斥责他二人道,“你们俩还没有左丫头识大局!”
“那就劳烦长老,今夜辛苦些儿,随时接我回来。”左卿月说罢,正要离开。
傅九曜一把抓住她的手,左卿月明显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只听见他咬着牙道,“夜深了,你万事小心。”
“嗯。傅九曜,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好。阿月,我等你回来。”
左卿月一笑,将纪九暄和傅九曜推了出去,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还有话跟明过长老说。”
过了片刻,左卿月戴上了面纱就离开了。
街道上。
左卿月刚离开,就发现有尾巴跟着她,她原以为是傅九曜或是莫归远,却没想到身后的尾巴竟是宁风。
可恶,他跟着我做什么?怕我跑了?
左卿月暗暗骂道。
她今夜身着黑衣,匿入小巷子中,瞬间与黑暗融为一体,宁风即刻跟上,却在巷子的岔口被一道灵光闪现吓住,紧接着就被左卿月一掌拍到胸口,道:“你跟着我作甚?”
“你,你竟能发现我?”宁风很是不可思议。
嘁。归远哥那跟踪功夫比你可强多了。不然我也不至于每次偷偷要下山都被他抓到。
左卿月心中吐槽,嘴上不饶人,“就你这么个跟法,傻子都能发现你。说,为什么跟着我。”
“担心某人做贼心虚,逃出京都罢了。”
“我不会逃出京都。叫你们的人不要再跟着我,否则下一次,就不会轻易放你们回去。”左卿月转身正要离开,却被宁风一手抓住。
“你放开。”左卿月此刻已从腰间掏出了弯刀,银光一闪,两人对峙了起来。
“宁,宁风,是吧?”左卿月不想跟他多作纠缠,道,“我今夜有事关全城百姓的事要去做,你们不是自诩正道弟子吗?体谅一下。”
“什么事?”
左卿月深叹了口气,道:“跟你说是要紧事了,你别跟着我就行!”
“那我就不能放你走了。”宁风亦亮出了自己的武器。
左卿月无奈,佯装要同他动手,将腰带最后系着的小药囊扯下,见宁风冲上前来,一把将药粉撒开,宁风吸入后,瞬间倒地。
我还以为这迷糊散我这辈子都用不上了,没想到竟那么快就用在这家伙身上了。要不是夜色太深,我看不清东西,非得打掉你的门牙。
左卿月腹诽。
这迷糊散正是左神医的手笔,不然以宁风明夜堂弟子的身份,普通的蒙汗药都是没有用的,毕竟作为杀手,他们这也算是一项基本功。
左卿月将他拖拽到巷子的小角落,怕他被人给抓走,用几个破篓子将他很象征性地盖住,道,“我可真是个大好人。”
没了尾巴,左卿月径直来到了于宅。
按照莫归远的消息,里面的两个人都是普通人,没有灵力。所以她一下子就飞身上了屋檐,因着里头没有烛火,而且左卿月这眼睛夜里也瞧不起什么东西,便没掀开瓦片,只能依靠自己灵敏的听觉来听听里头的动静。
里面的人此起彼落的鼾声,看样子应当是睡得很安稳。左卿月想起莫归远的布局中,雪上一枝梅是放在于宅的主厅内的,与柴房距离甚远。而柴房处未连接别的住宅,旁边正是条河。
所以,她念了一道火诀,只见那柴房的小角落中渐渐燃烧起火光。随着火势渐大,她的视野就清明了许多。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先冲出主厅,骂道,“他奶奶的,我早叫你把那柴房清空,你不信,这下着了吧。”
“怎么会着了?旁边是河道,应该潮得很啊。”一个瘦弱男子回应道。
左卿月见他二人离开,宛若鬼魅一般游走,溜进了主厅,里面弥漫着浓厚的雪上一枝梅的味道。
雪上一枝梅作为四大奇毒之末,就是因为无法通过空气来下毒。可常人闻着这样大量的雪上一枝梅的味道,身体也会受损。所以,也不能用焚烧来解决问题,若是烧起来,以于宅为中心,皆是繁华的巷子、住了不少人家,这些普通百姓都会受到影响。左卿月很难想象到,这两个普通人是如何在这样的屋子里睡得如此安心。
她循着味道,一步步靠近,掀开稻草,只见一罐罐被那些大花瓶装着的雪上一枝梅,正要触碰,却发现有结界保护着这些花瓶。
“不是说,他们没有灵力吗?”左卿月皱眉,好在这结界薄弱,左卿月手中凝出弯刀,一刀将结界划破。
左卿月眼见着这些分量的雪上一枝梅,心想:也不知这么多,明过长老能不能传送过去。
在左卿月将傅九曜、纪九暄推出房门后。
“长老,我问你件事呗。”
“你说。”
“若是一石的雪上一枝梅,你能不能送走?”左卿月试探地问道。
明过长老一皱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就是,万一我发现了雪上一枝梅,你能不能把它给传到别的地方,比如,城外的那座城隍庙。”左卿月越说越没有底气。
因为,这传送之法,若是传送有灵力的人会更简单,因为一切阵法以灵力为牵引,双方若是配合好,事半功倍。可普通人或是物体,更为费力,毕竟没有灵力,也很容易在传送过程中导致人或物的损害或流失,很容易传到别的地方。
“你想让老夫把东西传走,”明过长老放下茶杯,很是严肃,“你可有考虑,万一你被发现的后果。”
“您放心,只要您能在半个时辰内传走,我一定能撑过这半个时辰。”左卿月目光坚定,已然不能阻止。
明过长老叹了口气,道:“老夫知道了。只怕九曜知道后,会怪老夫吧。”
“傅九曜会体谅您的,”左卿月说道,“记得派些人去接应,务必要将雪上一枝梅守好,我若是逃脱后会去城隍庙的。”
“还有,此事最好是不要让傅九曜知道,我怕他冲动行事。”
说罢,左卿月便离开了。
左卿月拿出那朵花,以先以灵力将雪中一枝梅包裹住,再牵引到花上,然后一掌将花击碎,只见那些雪上一枝梅放置的地下唰地出现阵法,那些雪上一枝梅便开始被传送了。
左卿月一笑,她担心那两人冲进来阻碍传送,若是传送过程中,有人触碰了阵法,那很有可能会使传送者受到反噬。
她将弯刀拿好,几步走出门外,那两人还在扑火,眼瞧着火势难以熄灭。
“不然,咱们就带上那些东西跑吧,这火着成这样,一定会引来官兵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呸。他奶奶的,没法子了,咱收拾收拾换个地方吧。”
两人正说着,一转身就瞧见左卿月的身影。
“你们究竟是何人?”左卿月负手而立,悠悠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