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没有脉搏！”
藤蔓总算是尖叫出声。
随后又是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姜扶秋委实没想到这一茬，和他们大眼瞪小眼一炷香的功夫，实在是觉得眼睛酸乏，姜扶秋率先闭了闭眼，复又睁眼，警告道：“这件事，不准说出去。”
“这活人的形态。”胖头鱼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声，“怎么看都不像是死人啊，死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地站在这里呢。小绿你是不是探错了？”
“不，不会的。刚刚我就是摸到她的脉搏，确实是没有的。”被唤作小绿的藤蔓精怯怯道：“不会出错的。”
胖头鱼不吱声了。
“胖头鱼。”姜扶秋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不准说出去。不然我炖了你！”
“是……”胖头鱼的声音几乎低到听不见。
“如此，便多谢了。”姜扶秋微微欠了欠身，预备回房内休息，又觉得自己欺负这群小精怪实在是有些过分，思索片刻，手里凝出一小团的灵力递了过去，散作几颗小珠子漂浮至几只小精怪身上慢慢融了进去。
“封口费，不用谢。”姜扶秋挥挥手，带上了房门，留下几只精怪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喜，刚刚那是什么？”胖头鱼仰头问站在墙上的喜鹊，喜鹊低头拿喙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闻言抬起头，答道：“好像是灵力，不少的灵力，修仙者的灵力对我们这种而言大大有益，可以少修炼一两百年呢。”
“有这等灵力。”胖头鱼肃色道：“绝非是等闲之辈。若是修仙者，只怕如今的大灵官都没有此等本事，此人的来头定然不小。”
“那有怎么样？阿胖，反正，反正我们与她没有干系便好了。”小绿犹豫了一下，反问胖头鱼，“我们只管自己的事，不给她添乱子不就好了吗？”
“话不是这么说的，不管她是谁，我们既然得了她的灵力，便算是得了帮助。拿人手短，眼下她看起来身体有些问题，非常虚弱，我们该还这份恩情。尖尖，你认为呢？”阿胖在池里游来游去，摆了摆尾巴。
一直没动静的马尾巴草也竖了起来，毛茸茸的脑袋在微风里摇来摆去，“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阿喜从墙上飞下来，落在池子边上，歪头看着阿胖，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呢？”
“长宁苑内灵气充沛，我们乃是灵气滋养所化精怪，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清楚吧。苑内灵气在子时最为旺盛，人气薄弱消耗较少，我们可以尽力将灵力汇聚起来注到她身上。这里的灵力浑然天成，蕴含大地之力，虽对修为增进益处不多，但对疗伤愈合却具备非常好的效益。她现在身体这么虚弱，应该是被戾气侵袭伤了身体，若是有灵气灌养，想必会好的快一些。”
“我觉得阿胖说的没错。”小绿也蜿蜒着爬到池子边，沾了水润了润花瓣，点了点头。
“你们看我干嘛。”阿喜一偏头，左右都看着他不说话，“你们都同意了，那就，就这么办呗。”
……
夜深，一轮弯月高悬穹顶。银辉流转，自天顶泄落，流淌在小小的园子里。
阿胖在波光粼粼的池子里上下跳动，假山边上的小绿和尖尖仰头望着月光，阿喜重新飞回墙上，也伸着脖子盯着明晃晃的月亮看。
“是时候了。”阿胖与众精怪对视一眼，内里心气涌动，一阵阵银色的光从天上垂落，缓缓爬向那虚掩着门的房内。蜿蜒过石板，攀上榻，包裹缠绕住床上那人。
彼时姜扶秋正在睡梦中与周公下棋，眼瞅着马上要赢了，脊背一凉，她猛然睁开眼，只看见自己被几根光线缠住，裹成粽子。
“……”姜扶秋无语。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天地间自然孕育的灵气，对于疗伤具有奇效，但奇怪的是，这种灵气需要世间的灵物来汇聚，这小苑内，是谁在替她汇聚这些灵气过来？
她眯起眼感受着灵气的灌输，体内因戾气压迫造成的伤渐渐好转，舒坦许多。然而她如今是个死人，即便灵力愈合能力很强，可死人本身不具备自我愈合的能力，因此再有效也只能愈合部分伤口，还是有些伤口在体内从此成为了伤痕无法愈合。
姜扶秋自嘲似地笑了笑，如今的自己还奢求什么身体安康，这副壳子要是能够熬一段时间就不错了。
她重活已是意外之喜，不求安然度过这一生，但总归要熬过，至少要熬到斩杀饕餮那日。如今饕餮现世，放眼四海八荒，虽能人异士众多，但若真要论起来，在饕餮面前只怕都不堪一击。
且按照在主殿内的形态来看，这饕餮，似乎并未是全部的形态，饕餮既然选了姜惊落做自己的容器，那么极有可能，姜惊落的体内有饕餮碎片。
姜扶秋垂眸沉思了片刻，无论如何，最起码，也要保得姜惊落这一生安然无恙。
“足矣足矣。”姜扶秋幽幽长叹一声，从床榻上翻身下来，赤足走了出去，推开房门，小精怪们正聚力为她引来天地灵气。
“您醒啦？”注意到姜扶秋走了出来，精怪们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望向她。
“嗯。”姜扶秋微笑着点点头，银色的光束从身上缓缓退下去，“多谢你们一番好意。”
“也，也没有。是您先帮了我们。”阿胖从池子里一跃而起，又落回水里，溅起好大一片水花，不偏不倚刚好将来人从头泼到脚。
瞧着湿漉漉的小姜惊落，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我醒了。”小姜惊落面无表情道。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无声息。
“看，看得出来。您要不要进屋拿块布擦擦。”姜扶秋心虚道，还特意往边上挪了挪，腾出个位置方便她走进去。
“不必。”小姜惊落四下一扫，锐利的目光从墙上的喜鹊扫至假山上的藤蔓又扫到缝隙里的马尾巴草，最后落在池子里的胖头鱼身上。
“方才天象异动。”小姜惊落在池子边坐下，仰头盯着姜扶秋，目光沉着冷然，“我顺着灵气汇聚所去而来，到了这里。”
这神态，这语气，像是在说自家东西被偷了似的。
姜扶秋提了提嘴角，面上笑容比哭相更难看，“确实，这里方才的确有灵气汇聚。”
“汇聚天地灵气，想来是用来疗伤。”小姜惊落抬眸，那双眼如鹰如狼灼灼地看着姜扶秋，“可弟子汇报你今日除却来我殿内一趟，并未有其他行踪。”
姜扶秋心内一紧，就知道她来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你受了什么伤。”小姜惊落好似在拷打囚犯，“你为我看病，却受了伤。你看见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东西。”
原来她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主殿内发生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
但她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而如此咄咄逼人。
姜扶秋叹了一口气，露出苦楚神色来，她知道瞒不住了，张了张嘴，望着小姜惊落欲言又止。
如此反复三四次后，眼瞅着小姜惊落面上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了，姜扶秋这才心一横，眼一闭，声音洪亮，响彻半个云水尽。
“啊呀，这事，这事怎么说好呢！您病了，有些浑然，不知是中了什么邪祟的歪道，我查探之时您便一直咬着我不放，我与您僵持不下只好斗胆动手与你打了一架。”
小姜惊落面上神色一僵。
“哎呀，您都不知道您揍人多狠，我又不敢还手，接了您几招实在是挨不住啊。”
小姜惊落张了张嘴，姜扶秋眼疾口快堵住她的话，继续哭天抢地。
“你允诺给我几朵莲花是不错，但我这挨的揍可不少，哪里是几朵莲花比得上的，您不知道，您就喜欢往一些不该打的地方出手，我实在没想到……”
“既是如此。”小姜惊落眉头直跳，鲜少见的打断了别人的话，“莲花我自会差人送来，外加灵山上好的丹药。”
“不过这灵气需天地之间自然育成之物才能引注，你孤身前来灵山，带了什么进来。”
姜惊落这疑神疑鬼的毛病属实要命。
姜扶秋觑了一眼墙上的喜鹊，假山上的藤蔓，缝隙里的马尾巴草，池子里的胖头鱼。
这些可都是长宁苑土生土长的生灵，和她姜扶秋的确是毫无关系。
“这，我拍着良心发誓，真的除了我，再没有带什么东西进来。”
“哦。”小姜惊落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不动，喜鹊却从墙上掉了下来，一声不响。
“少主饶命啊！”阿喜在墙底微弱地喊出声，“小的和这个人真的不认识啊。小的从出生起就在长宁苑内了。”
“是啊是啊，少主，小的们受云水尽的灵气滋养，这才化作精怪。”阿胖在池子里游来游去，一点水花也不敢溅起来，池子一半已经肉眼可见的被冰冻住了。
“真的和我没关系。”姜扶秋双手一摊，无辜地望着小姜惊落，“我人好，人见人爱的，没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