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凝固进了闷不透气的小礼堂,混浊的空气引得艾霖流下了一滴泪。
少年一如过去,如蓝天白云下的澄清的湖水。
她的男主角,好像长高了些,更加利落的脸部线条与她世界里有些模糊的样子不一致——太久没见,或者说比起大胆看正脸,她更记得清他的背影。
少年拿起理得整齐的一打A4纸向她走来,看她眼尾泛红,从运动裤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纸抽出一张递给她:“不好意思啊,这地方太久没用,也没人管,呛着了吧?我们去外边凉亭里再说吧。”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艾霖轻捏着纸巾,默默整理着心情。前两天看到的人影轮廓与身边的人渐渐重合,果然没有看错。
“你叫什么,学妹?”少年问。
艾霖掐着时间,不急也不缓,用着最为平常的语气,说出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
“我叫艾霖。”
“好的。”
看样子是完全没有记起来她是谁。
“我叫易皋,很高兴认识你。”话音刚落,两人正好走上亭子,原本并肩的人这时侧过来,“希望合作愉快!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谢谢。”喉咙里发出的每一个字,感官触觉从未有过的清晰,“易皋学长。”
一小搭A4纸出现在她面前,易皋举起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另一份,说:“这个稿子你先念念看,有哪里感觉怪怪的提出来,我们一起过一遍。”
“好。”
艾霖清清喉咙:“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
略一停顿,她与易皋对视一眼,一齐说:“欢迎来到第一届华中演唱大赛!”
一连二十首歌的主持串词念下来,艾霖不仅没有找出稿子任何错处,还觉得串词不同网络上的俗套,而是非常有文采,又与歌曲非常贴合。
过了一遍稿子,时间也差不多了。
易皋微笑着,客套又疏离,说着艾霖已经做得很好了之类的话。
毫无起伏的语调、希望对方得到安慰的眼神、没有信服力的赞美,像一根根戳在皮肤上的木刺,短小却无法让人忽视的不快感。
艾霖念错了很多字,没有感情,吐字像机器人一个一个地往外崩,才时不时抢了词。
自己真的好差劲,那个时候应该更坚决地拒绝红姐才对,就不会这样丢人了,她想。
想哭。
艾霖使劲回想平时觉得很好笑的事情,强忍住眼泪。
整理好心情,在快要分别的时候,艾霖鼓起勇气向易皋道歉:“学长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好主持,不应该占着机会,占用你的时间。还是把机会还给它真正的主人吧!”
天知道她决定说出退出的话前,心有多痛,如同被人狠狠地掐住,快要爆开来。
好不容易又见到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人,现在却要亲自把自己从美梦中拽出。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见一面已经很幸运了,不该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
她该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了。
她煎熬地等待着最终不出意外的“判决”,却听到对方只一声轻笑,笑声化成一股清风,带着清凉吹开了她心中混乱、厚重的悲伤。
“要放弃了吗?”易皋的眼睛亮晶晶的,似阳光之下的湖面,波光粼粼的,“这才开始,难道要我,在给你努力进步、变好的时间之前就把你否决吗?”
“这不公平,对你是,对我也是。”易皋说,“还是说你怀疑我教不好你?”
“不是不是!”艾霖赶紧解释,“只是我——”
“既然不是,那明天还是像今天一样的时间。不用去礼堂了,在这里遇,别迟到。”
“好吧。”
易皋挥着手走了,留艾霖在原地。心里的不安与局促被他三言两语所击破,取而代之的是突然想非常努力的热血。
艾霖看他的背影,觉得少年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让人心安的魔力。夜色渐浓,少年的白T恤一点点变小,也慢慢染上墨色。
直到再也看不见,艾霖抬头望着天空寥寥的星星,觉得很像他。
天上亮亮的,遥远的星星,真的到她身边了吗,怎么会到她身边呢?艾霖怎么都想不通,刚刚的一切都好像梦一场。
多希望能有人告诉她,梦什么时候会醒。早点做好人醒梦灭的准备,把每一刻都牢牢记下来,等真的到那一天,应该就不会那么痛了吧?至少还有美好的回忆在。
“怎么样怎么样?!”艾霖一进教室门,陈晓橙就扑上来,“易皋学长是不是很帅啊?”
“嗯。”艾霖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呀,怎么从来没提过?”
“你别信口雌黄!吃饭的时候我说过了的。”陈晓橙挽住身边的白羊,一脸委屈,“艾霖都不认真听我说话,我好难过,白羊~”
白羊翻了个白眼:“你真没和她说过,我骗你干嘛。”
“这……这样啊?”陈晓橙扯起一个尴尬的笑容,“Sorry啊艾霖,哈哈。”
“没事。”
艾霖笑容苦涩:你早说啊,我好歹有个心理准备,不过还好他没认出自己。
又嬉笑了一阵,自习铃就响起来了。艾霖回到座位上,才发现桌上有最近学校小卖铺卖得很火的面包和一盒润喉糖,贴着张便利贴:“你晚饭没吃多少,晚自习饿了就吃两口,今天没人查,放心吃。润喉糖可以免费续到你主持的那天。好好练,别给我丢人!”后边画着一个非常傲娇的表情,很像白羊。
字迹清秀俏皮,很好认,是白羊写的。
目光穿过还在乱哄哄的人群,直直望向白羊的方向。她也在注视着白羊,四目相对的瞬间,白羊像触了电,撇过头,又觉得不对,扭回来用着夸张的唇语:“不——客——气——”
艾霖被她逗笑了。白羊佯装发怒不理她,只是在转身的片刻,艾霖依旧捕捉到白羊嘴角的微笑。
肚子饿得“咕咕”闷叫,班里依然很吵闹。艾霖望着白羊高高甩着的马尾辫,突然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面包的香气四溢,好闻得让人鼻头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