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子见马校尉眉头紧皱,以为他心里为难,急忙说道:
“妾身自小也学过几天丹青,会给人画小像。待我将那杀人凶手的模样画出来,或许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马校尉叫小二取来纸笔,李若兰伏案挥毫,不过片刻之后,一副男子的画像跃然纸上。
只见纸上的男子,身着一袭合体的黑衣,身形极其挺拔,飞扬的眉峰下是冰冷孤傲的双瞳,凛冽桀骜又犀利无匹,如同黑夜中的枭鹰,却偏偏又暗藏着种对世事明察秋毫的尖锐锋芒!
这样一个年轻人,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极为出众,怎么也和“奸细”这两个字难以联系到一起!
这样一个年轻人,即使扔到人堆里都绝对会一眼认出来,他不会是普通人!
马校尉看了又看,细细的琢磨了半晌,拧起了眉头沉吟起来。
画上的年轻男子,他认得。
这不是北镇抚司近日有意招致麾下的青年才俊、清河县第一出名的干吏——清河县衙的刑房捕头杜峻?
原来他竟然是名奸细?
这若是教他进了北镇抚司……还了得么!
马校尉当即飞鸽传书,将此事如实写上禀报给徐七。
李若兰见状,极欣慰的掩口一笑,娇弱的说道:“大人,妾身刚好知道那个人如今在哪里!”
杜峻在何处?
他因为无意中撞见了元人奸细谋划的事情,此刻正在被其中一个擅使刀的高手追杀;
正是此人,一个人悍然杀死了四五名持刀官差,之后又和混入大账献舞的“李若兰”里应外合,共同盗走了辽东军中的九边坤舆图!
“李若兰”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北元奸细确有其人。
然而奸细不是杜峻,正是李若兰自己。
马校尉听信了李若兰的挑唆。他因擅长使刀调入稽查司,对自己的刀法一向很是自傲;
此时一方面立功心切,另一方面也想和杜峻比试刀法高低,于是只匆忙发出了一封飞鸽传书给贺存瑁,不等回信便擅自离开张家口,孤身一人前去缉拿杜峻!
马校尉按照“李若兰”所说,很快成功找到了因被追杀到处躲藏的杜峻。
不得不说,凡是北镇抚司稽查上出来的人,在稽查上是有自己的一套本事。这点杜峻比不了,也挺佩服这头犟驴;
但是他揪着杜峻不放,非要抓人回去认罪,还怎么解释都不信,就让人非常的受不了!
杜峻和那名北元奸细之前对上两次,不料那奸细十分凶悍。以杜峻的武功,在清河县衙里也算得拔尖了,却接连两次都被那奸细打得落花流水,狼狈而逃!
然而,盛名之下毕竟无虚士!
杜峻在清河县“干吏”的名号,绝非平白得来,他能被北镇抚司瞧上,自然也是因为有他的一套本事!
就在逃跑途中,他一边对付追杀,一边已经想办法联系上了北司锦衣卫,再通过密探将消息成功递到了正在查北元奸细案的李子翩手中!
要说杜峻唯一失算的,是他没想过竟然有马校尉这么固执、一根筋的人。
马校尉的固执,一直持续到他准备抓住杜峻的那一刻;
那一枚突如其来的暗器切断了他的喉咙,而他的眼睛同时也瞧见了墙上那个正快速往远处逃离的身影——
青丝如瀑、身形优美……那不正是来求救的美人儿李若兰么?!
那个唯一令他心动过的、娇弱如兰而美如罂粟的女人,正是她,躲在暗处冷笑着对他下了致命的杀手!
无影无形,一击致命!
这根本不是个娇弱的女人能做到的。她原来,竟是一名功夫如此高强的女刺客!
这个最终的发现令他的认知崩溃了!
所以当他发觉生命的最后一刻已避无可避的时候,脸上满是震惊、骇然和悔恨!
眼前视物因失血过多已经开始模糊,但他的耳朵却还能听到惊怒交加的杜峻在吼:“是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到底是哪个混蛋!”
他想告诉杜峻凶手是李若兰,但喉头咯咯作响拼命努力,最后却只窜出一股血水!
“李若兰”她究竟是什么来头?
甚至说那个吐气如兰的神秘女人,真的叫这个汉族女人名字么?
以她的美貌,想来只有“萨红”、“塔拉”或者“娜仁”那类的名字,才配得上她罢?
马校尉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自己怎么这样蠢。原来,真正的奸细是她啊……
原来,被他冤枉的杜峻,才是被北元奸细追杀的那一个!
马校尉悔恨的想着,沉重的身躯怦然倒地,意识和思想逐渐消失,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他看不透、也想不明白的人世。
……
马校尉追踪杜峻身死的消息传来,北镇抚司的其他人只是惊诧唏嘘,唯独贺存瑁悲痛十分!
那是他贺家出来的人。是他贺四的义父,战场上两次救过贺老爷子的命!
而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知晓内情的李子翩和徐七,都不约而同的对贺四选择了隐瞒。
当杜峻背了黑锅,整个杜家都被清河县衙乃至顺天府严密监视起来,整个南北镇抚司都被惊动了,北司的李千户和徐七爷依然选择袖手默然,不参一言。
为什么?
当李子翩终于亲口向贺存瑁说出内情时,贺存瑁便是质问道:“李大人,请恕下官不能理解!您和徐七爷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披着黑貂裘的李子翩抄着手,好整以暇的答道:“因为你的脾气。”
“什……么?”
贺存瑁看着他那副淡定模样直来气!他有种很想过去给他一脚的冲动,看看这么个人会不会也有失措的时候?
“年轻人么,冲动也正常。”
李子翩慢吞吞地说道:“那份黄百户让子衿拿来的供状,你想必也看过了。就没想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都瞒着你?”
贺存瑁磨了磨牙。
小爷又不是你肚里蛔虫!
还有那个娘们儿唧唧的什么杜子衿。小爷不过揍了他几下,居然就哭了!
……想起杜青那张清瘦秀气的脸,以及上次擒拿他的事情,贺存瑁脸上表情奇怪的变了变。
“此案牵涉到九边图和辽东巡抚大营,北元这次图谋不小啊!”
一个带着便帽的老头儿此时拿着烟袋推门进来,一字一句的说道。
“徐七爷,您来了!”李子翩躬身施礼。
来人正是稽查司千户徐七。他瞧了贺存瑁一眼,将烟袋在脖子上磕了磕灰,坐下来说道:
“咱们如今才只拿住了那个帮奸细混进城的皮毛贩子林俊杰,他家人外头被人胁迫,现在好容易李千户才诈他供出了实情!那个奸细,目前还不知所踪呢!”
“贺家小子你还真别不服气。要是你早先知道了,咱们还怎么指着林俊杰这块肉,去钓外头那条大鱼?”
徐七说着,咳嗽了起来。
贺存瑁赶紧上前给他捶背。这徐七爷是当差几十年的老锦衣卫了,北镇抚司上下弟兄们都很尊敬他。
不过……
“那你们现在告诉我这些,又是……”贺存瑁恍然大悟后,又开始迷惑了。
李子翩低头微笑不语。
看见李子翩抿着薄唇笑眯眯,贺四俊美的脸一抽打了个激灵,本能的有种不太妙的感觉袭来。
果然下一刻,便听见徐七爷说道:
“是这么回事。如今咱们的探子发现了奸细的踪迹,之前引蛇出洞的计谋暂且作废了,这次咱们改为打草惊蛇!”
“咱们稽查和理刑联合办理此案。你,和理刑处的杜青两个,好好收拾打扮一下,往勾栏胡同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