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心里骂了句老狐狸,脸上却不动声色,也故技重施将难题抛了回去:“本王说过了,今晚本王只是来宣旨的,父皇旨意里没让本王参与临阵决断,所以该怎么处置,还是大将军定夺。”
李恪摆明是要置身事外,这可把李勣难住了,这里面的深浅可是不好去试的,一脚踩错怕是就上不来了。
李勣没有急着直腰起身,而是继续躬身拧眉沉思,脑中快速思索对策,他是沙场老将,两军对阵的破敌之策倒是一肚子的精明,但此事涉及天家颜面,更牵扯夺嫡之争,他可是不敢招惹半分的。
“大将军……”李恪见李勣既不动也不表态,显然不想沾惹这麻烦,便回身去找张亮,可是身后哪里还有张亮的影子,李恪暗骂了一声好狡猾的老狗,这张亮恐怕早就想到善后是麻烦事,所以趁所有人都集中精神看对决时就跑了,真是人老成精,张亮不在,那还得推给李勣,转回头看向李勣,冷声催促:“大将军……”
李勣突然眼前一亮,微微抬头对李恪说:“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自专,这就进宫请示天子定夺。”说着也不等李恪表态,李勣猛回头对长孙长恭大声下令:“封锁现场,原地待命,任何人不得靠近,任何人不得妄动,违令者当即擒拿。”
不等长孙长恭那边答应,李勣已经大跨步离开,直奔他的战马而去,李勣的几名亲随紧随其
后,很快,这支小小的骑队便消失在夜色中。
李恪对着夜色中李勣的方向小声骂了一句:“老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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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坊,东方云宅,书房。
“我要回去了。”独孤芸淡淡的说,看得出来,她的目光中有不舍和留恋,但更多的是无奈。
东方云看着她,神情复杂,目光也是意味深长,有些话想说,但嘴唇蠕动了几下,犹豫着没有说出口。
最终,他叹了口气,略显颓然的说了句:“我想见紫霞。”
独孤芸三分失望中带着七分意外:“见她做什么?”
“有些事一直想不明白。”东方云略显恍惚,神色黯然:“我想问问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独孤芸苦涩一笑:“如果真是她的谋划,你去问,她会告诉你吗?”见东方云不语,她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如果是她在幕后操弄,绝不会是这套打法,她对朝堂朝局的把握远不及你,所以她是不会跟魏叔琬合作的,那样对她来说风险太高,局面无法掌控。”
“我不是说她谋划的,有些疑问,我需要跟她核实一下。”东方云的愁苦和无助都写在了脸上。
独孤芸看出了他的心事:“你指的是送子天王,还是五竜道人?”
东方云惊叹于独孤芸的洞察力,点了点头。
独孤芸苦笑:“这两个人两件事,不管与她是否有关,她都不
会透漏一个字的,我了解她,她外表柔弱,内心极有主见且无比坚定,她不愿说的,你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没用。”
东方云嘴唇蠕动一下,将要出口的话变成了一声叹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独孤芸也叹了口气:“我记得在前往九嵕山的路上,你曾劝我,说世间事未必都能分开清浊,现在看来,你也只是说嘴而已,你心里,也参不透啊。魏征眼看已经神仙难救,魏叔琬踪影皆无,有些事情,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你又何必苦苦纠结。”
东方云这次没有说话,也没有叹气,他看着独孤芸,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独孤芸没有躲闪,迎着东方云的目光看了回去,两人对视了片刻,独孤芸苦笑一下,转身推门离开了。
独孤芸刚出门,东方云当即颓然的瘫软了下去,连番经受打击,他已经沮丧到了极点,再也提不起一点精神。
这时门又开了,东方云赶紧坐直了,故作淡定的说:“怎么又回来了?”
话刚出口,他便愣住了,因为门口站着的,不是独孤芸,而是狄知逊。
狄知逊缓步走进书房,没用东方云让,便坐到了对面,他表情虽还算平静淡然,但隐约可以看出淡然中似乎透着半分伤感和凄婉。
东方云略带嘲弄的调侃:“狄公的情绪不高,是不是回了大理寺,戴少卿没给好脸子看吧?”
狄知逊表情依
旧淡然,没什么波澜:“我是来告别的,相识一场,也算是交了个朋友,临走来道个别,以后恐怕就是天各一方,再见就难了,珍重吧。”
东方云身子前倾,一脸的错愕:“狄公要走?辞官了?”
狄知逊苦笑:“我没有那么超脱,也没那么愤世,戴少卿找我谈了,但没给我脸色看,倒是好生安慰了我几句,戴少卿是个忠正的人,他才不会干落井下石的事呢,听说他还在皇帝面前力保我来着,有这么个好上司,可惜我没这个福分了。”
东方云哦了一声:“看来他们是想把你赶出京城,过完河就不用桥了。”
狄知逊苦笑:“也不算过河拆桥,只是把我调了外任。”
东方云重重叹了口气:“狄公这样的忠良,哎……”
狄知逊苦笑:“其实我也不亏,虽然调了外任,但应该能升了一级,算是有好下场了,怎么说呢,这其实是对我一种保护,也算是天子恩典吧。”
东方云苦笑:“的确,你在京中树敌太多,去到外任,也算是避祸了。”
狄知逊不置可否:“相比吴冬生,我的结局算好的了。他被调回凌云台了,以后恐怕要在那地方终老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因为狄知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吴冬生的结局不好,东方云的结局其实还不如吴冬生,吴冬生至少还有原衙门可回,至少也混了个不升不降,不过是个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