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御驾亲往视疾,对臣子来说,虽是极大的荣宠,但也意味着很多麻烦,比如来魏征这里请示公务的官员,或是常走动的亲友,就不能进魏府了,所以魏家特意在街口设置了一个迎客亭,不管是来府上请示公务的官员,还是来走动的亲友,一律在请至迎客亭中暂歇。
此刻太师府外的禁军是里三层外三层,从坊门到迎客亭短短的二百步的路,狄知逊不停的拿出鱼符交给禁军验看,鱼符被验看了四次,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狄知逊索性也不把鱼符往鱼袋里放了,就将鱼符握在手里,举起面朝前方,来了禁军要查验身份,直接递过去。
还没到魏府迎客亭,有几个家人打扮的人便迎了上来,问明狄知逊的来意后,那家人说想见太师恐怕要等一会了,太师卧病在床,天子亲自来探视,等天子起驾,狄知逊才能进去,说着便引着狄知逊往迎客亭里走,狄知逊早已知道,便点头跟着家人进了迎客亭。
那家人引着狄知逊落座,迎客亭是临时搭建,内部陈设只有桌案胡床,十分简陋,但家人接待却十分热情周备,狄知逊刚坐下,便有另一个家人端着点心果子来到狄知逊面前,恭敬的说:“请慢用。”
狄知逊刚要道谢,抬眼一看,顿时又惊又喜,“是你呀!你叫什么?”此人正是当天家庙门口从狄知逊手中接过药方的人。
“啊,我叫魏
林……”魏林也认出了狄知逊,十分惊讶:“你……你不就是当天送药方来的郎中吗?”
真是无巧不成书,狄知逊这次来魏府的目的,就是希望见当天来接头的两个家人,正巧在迎客亭就撞见了。
见左右无人,狄知逊低声问魏林:“三公子的家信,从什么时候开始送的?”
魏林想了想:“大概有半年多了吧,每隔十天都往家庙送一次。”
狄知逊点头,每隔十法跟魏征的话对的上,狄知逊想了想又问:“每次都是你去取回府吗?”
魏林摇头:“一开始是老七叔送回府,这两个月老七叔犯病了,喘的厉害,就不让他送了,派我和小福子去取。”
“我那天给你的信,半路你看了吗?”狄知逊又问。
魏林嘿嘿一笑:“不怕您笑话,小的我大字不认识一箩筐,那纸上的字倒有一多半不认得,看了有啥用,我的差使是取信回来。三公子不管是送啥来,我只管带回府里,交上去,就算交差了。”
“交给谁?”狄知逊立即追问。
“交到老爷书房。”魏林说:“老爷在的时候就直接给老爷,老爷不在,放桌上就行,老爷有时间了就看了。”
狄知逊想了想,如果魏林说的是实话,这个环节应该没问题,至少中间没有经过旁人。
见狄知逊沉思迟疑,魏林以为对方没话可问了,便转身要走,狄知逊赶忙叫住他:“慢走,还有个问题,跟
你一起去家庙的叫小福子?”
魏林点头:“对。”
狄知逊问:“那天交到你手里的家信,他看过吗?”
魏林一笑:“他看个屁,哎呀,冒犯了,我俩半斤八两,他认得字怕是还没我多呢。”魏林有些好奇:“好像您挺关心那药方,为啥总问有没有人看过呀?”
狄知逊不答反问:“我换个问法,那药方有人看过吗?”
魏林一笑:“我就说嘛,您关心是这个呀,二栓子看过。”
狄知逊几乎站了起来:“二栓子是谁?”
魏林见他这样激动,吓的退了半步,略有些结巴的回答:“是……是老七叔的儿子。”
狄知逊猛的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么关键的细节给漏掉了,这就对上了,家庙内小屋里是三副碗筷。
魏三和魏征都跟自己提到过,家庙是有人看守的,老七叔的夫妇在打理看守家庙,之前自己一味的将视线放在来跟自己接头的家人身上,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魏叔琬根本就不需要在魏府内安插内线,只需要在家庙里安插一个自己人,现在看来,这个二栓子才是魏叔琬传递消息的通道。
魏林和小福子拿到药方后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回到了家庙中,在魏林动身返回魏府之前的一段时间内,老七叔的儿子,也就是二栓子,完全有机会接触到药方。
直到此时,狄知逊将密信传递环节中所有的断点全部接上了,魏叔琬的盘算的
应该是这样的,他从一开始就想到鹿含清这个郎中是送不出密信的,也料定了密信会被官府截获,而官府手中没有其他证据,仅凭借一个药方拿他没什么办法,而魏叔琬跟东方云和自己有过交手,知道我方都不是鲁莽的人,因此魏叔琬料定,我方在截下密信后会派人伪装成郎中,去家庙完成交接,而接头后官府一定会将注意力锁定在取信的魏府家人身上,或许当初魏叔琬就想到了将来有一天会遇到类似的难题,所以提前埋下了家庙送信这一伏笔,而接头家人就是最好的障眼法和迷魂阵,通过这一手棋,魏叔琬既用对方的手将消息送了出去,又成功转移了视线,拖延了时间,高明,果然是高明啊。
二栓子,问题出在二栓子身上。
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关节,狄知逊忙问:“这个二栓子你熟吗?他多大了,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栓子二十六、二十七了吧,反正就那岁数,挺老大了,也没娶上婆姨呢,他那副尊容,那小矮个,谁家小娘子能瞧上他呀。”魏林不厚道的讽刺起了二栓子的长相和身高。
“他长的不好?长多高?”狄知逊追问。
“就这么高。”魏林比划着自己的胸口,“长的嘛,说的好听点就是没长开,说不好听的,有点贼眉鼠眼,可话说回来了,长的不好也不能怪他,老七叔夫妇都不高,也都貌不惊人的
,能指望他俩的儿子长成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