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直并不介意张敬诚一点点言语失误,他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他琢磨了一夜,说起来条理十分清晰:“你关于猫的质疑,虽然有些天马行空,但现在看来,却是最合理性的解释。我们做一个假设,有人想毒害李承乾,又不想被发现,所以想出了用猫来下毒。猫在宫外其实已经被下了毒,但毒药没有直接灌进肚子里,而是涂在猫嘴唇边或是皮毛上,只要让猫溜进东宫,吃了李承乾的饭菜,毒就会通过猫传到李承乾的饭菜中,李承乾再吃饭菜,那毒就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李承乾的口中,借猫杀人的把戏也就完成了。”
房遗直目光阴冷:“这样的下毒方式,最大的好处就是下毒的过程不需要人来完成,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李承乾被毒死了,因为无嫌疑人可查,而猫又不会说话,所以也就查不出来是谁下的毒。这个推论虽然大胆,但有一个事实却可以从侧面佐证这个推断,就是猫的尸体不翼而飞了,对方将猫的尸体转移走,很可能就是想隐藏猫身体上的某些秘密。”
张敬诚听的很认真,一边听一边点头,房遗直梳理的很清晰了,他现在只需要按照房遗直的想法逐步落地执行即可:“将军,你说吧,要怎么查?”
“在猫的身上涂毒药,放出猫的地方不会离东宫太远,太远了,猫半路上不定遇到什么情况,毒药有可能被蹭掉,或是猫半路吃了别的东西,投毒的计划就落空了,所以,放出猫的地点,一定就在东宫附近的几个坊。”这些都是昨晚想好了的,房遗直逐一说给张敬诚,把握十足。
张敬诚正要起身去办,却被房遗直叫住了:“还有一个关键问题,猫怎么精确的找到李承乾的寝殿?如果猫去了别的房间,或是误食了宫人杂役的饭菜,那不是白忙活了一场?所以,为了保证猫一定会直奔李承乾的寝殿,那么李承乾的寝殿内一定有一样东西,能吸引猫,让猫能准确的找到寝殿,在寝殿里吃东西。”
张敬诚哦了一声,“我明白了,有内鬼!里应外合?那就好办了,现在东宫里剩下的人不多,能进入寝殿的就更少了,只要一查就清楚了。”
房遗直摇了摇头:“引猫的东西,未必要在下毒当天才放进去,或许提前几天甚至提前半个月就放进去了,我若是下毒者,也会提前办,那样就会更隐蔽,更难查。这么多日子过去了,能有机会往寝殿放东西的宫女内侍,难保不被刑部和大理寺带走了,所以查人未必能有好效果。”
不过房遗直语调一转:“如果能引导猫找到,还不至于走错房间,那一定会是独特的味道,在东宫的其他房间找不到的味道,所以即使过了很多天,也未必完全失效了。你去将寝殿里的嗖了的饭菜都扔掉,放两天味道,等饭菜的馊味彻底没了,带一条细犬进去,好好闻一闻,然后……你就知道怎么办了吧。”
张敬诚点头,说这就去办。
房遗直说慢着:“你要双管齐下,猫的尸体丢了,死猫不会自己跑掉,所以,一定有人进入寝殿善后,将死猫带走,这个人不一定知道整个计划,可能连猫的作用也不知道,但却一定是他们的人,如果能揪出这个人,我们也能顺藤摸瓜。”
张敬诚由衷的佩服房遗直的思维缜密,不愧是右将军,不愧是大唐第一谋臣的儿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张敬诚郑重的行了一礼,起身办事去了。
张敬诚走后,房遗直立即命人备马,家人看着房遗直左手手腕,不无担心的劝道:“大公子,要不先歇两天吧,这两天外面……”
房遗直知道家人担心什么,正色说道:“我堂堂右将军,难道要怕几个宵小鼠辈?京师首善之地,若能让毛贼反复猖狂,这京里的百官也就不用上朝了。备马,把我的官袍拿来,我要穿上官袍大摇大摆的走。”
房遗直打马直接来到大理寺,他带着银鱼符,不少大理寺的官吏都认得他,所以不用通报,直入大理寺少卿戴胄的值房。
戴胄的案头堆着三大摞卷宗,每摞卷宗都有两尺多厚,而他的面前,同时展开六份卷宗,这些卷宗全部是太子谋反案的嫌犯的口供,而戴胄正盯几处关键的供词,相互对照。
他看的十分认真,连有人推门进来都没听到,房遗直见他看的认真,也没有打扰他,而是绕着戴胄的书案转了两圈,又点起脚尖,看了看最上面的卷宗封缄,但他没有伸手去拿。
这时他脑袋的影子恰好落在戴胄面前的一份卷宗上,戴胄这才抬起头,见是房遗直,先是一愣,随即笑着说:“房将军,稀客稀客,怎么有功夫到我这里来了?”
“来来来,坐坐坐。”戴胄热情的招待房遗直,戴胄虽然执法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但待人接物却并非不通人情,相反,戴胄的言谈举止颇有君子之风,让人如沐春风,但戴胄突然看到了房遗直那包扎得厚厚的左臂,惊讶的问:“房将军,这胳膊?”
房遗直也不跟戴胄客套,更不想说刺客的事,因为他此来也并不是为了说这些的,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直接递给了戴胄:“一点小伤,不碍事,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前几日雪燕送回的密报,昨天晚上,经过反复权衡后,房遗直决定将裴宣机给柳奭密信的内容告诉戴胄,不管柳奭和裴宣机的往来有什么猫腻,里面是否涉及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要交给戴胄,房遗直相信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而自己将这封密信交出,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从此就可以心无旁骛的查东宫的下毒案子,查自己遇刺的案子了。
戴胄见房遗直一脸正容,知道事关重大,不再客套寒暄,郑重的接过书信,展开看,刚看了几眼,脸色便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