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来二往,乔琦和温馨越来越熟络,隔三差五都会去温馨家蹭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王美兰和乔琦存了对方的电话,乔琦到温馨家吃饭都不用通过温馨了。每次吃完饭,乔琦那刻薄的嘴里总能舌灿莲花,变着花样颂扬美兰姐姐,让美兰姐姐喜不自胜。
然而,真正让两人关系走到更近,却是三个多月后的一天。
那天,乔琦从陈凤仪那儿听说,重病卧床的父亲准备立遗嘱,想见乔琦。陈凤仪急着把乔琦从国外召回,为的也就是这一刻。
“你去告诉他,同样是子女,遗产你也要。”陈凤仪用一惯的命令式语调交代。
乔琦只管坐在一旁翻着汽车杂志,似是没听见。
“你还要这样愚蠢下去吗?”乔琦的非暴力不合作让陈凤仪大为光火,她一把夺过乔琦手里的杂志,重重摔在地上。
“自己卖不了钱了,现在是要卖儿子吗?”乔琦也被激怒,腾地一下站起,耿着脖子,青筋立现。
陈凤仪听完,眼睛霎时通红,一巴掌狠狠地煽在乔琦脸上。
“被那个男人抛弃,还生下他的孩子,你觉得是因为爱吗?不是,是因为恨!含辛茹苦把那个孩子养大,你觉得是因为爱吗?不是,是因为钱!所以,去把钱要回来,也不枉费我养你一场。”陈凤仪瞪着血红的眼睛吼道。
“放心,你养我费的钱,我今生一定还你!”乔琦也怒目瞪回陈凤仪。
“就凭你?别说梦话了。给我现在立刻过去,郑司机在门口等你,不然就不要回来了!”陈凤仪每句话都是一刀。
乔琦带着陈凤仪那一巴掌留下的指印,摔门而出。
在父亲的病房门口,乔琦见到了父亲的妻子,他迎着她仇视、鄙夷的目光,漠然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父亲已经干瘦到脱型,若不是看到床头的名字,乔琦完全无法将眼前这个干枯到脱型的人,与曾经那个魁伟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听见有人进来,父亲吃力地睁开深凹的眼睛。
乔琦轻轻坐到床边,紧握着父亲的手,竟然无言。
有那么多的资产又怎样,还是不能挣开死神的铰链;有那么多产业又怎样,只是筑成藩篱隔离亲人;有儿有女又怎样,没有一个承欢膝下。
“孩子,你终于来啦!”父亲黑如干木的脸上已看不出表情,只有深凹的眼眶里升腾出一层雾气。
这是他最小的孩子,这是他心底最疼惜的孩子,这是他最愧对的孩子,这也是他难以启齿的孩子。
他曾威胁发妻,如果这个孩子再出事,他将把资产悉数捐赠。
他曾乞求那个他深爱过的女人,他错了,孩子没错。
他一直勤勉克制,只乞求老天怜悯赐福他的孩子。
终于,这孩子顽强的长大了,长成了一米八几的大小伙,虽然照片里常常是形单影只、叛逆桀骜,但他知道这孩子跟他一样有副结实的肩膀。再叛逆,学业还是名列前茅;再桀骜,始终坚持打工自食其力。
“爸,我来晚了!”乔琦一句话两行泪。这是他心里曾经放不下的重石,这是他心里曾经最伟岸的大山,这是轻抚着他的背脊安慰他不要活在别人眼里的慈祥父亲。
是他带他来到这个失衡的世界,又是他承受种种试图替他平衡各种伤害。
小学二年级之前,父亲常会来看他,不同于母亲的严厉,父亲轻抚他头的手就像外婆的一样温柔,而且还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导入他体内。
父亲陪伴他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游玩后的畅快心情常常能让他回味好久,甚至至今都记忆犹新。
但是,有一天,外婆接他放学,牵着他穿过学校门前的马路,一辆货车极速冲向祖孙俩,外婆拼尽全身的力气把她推向路边的一棵大树后面,自己却被撞得当场身亡,鼻子、耳朵、眼睛……全身到处都是血。
同学的妈妈看见,一把将摔懵的他揽进怀里,挡住了身后的那滩血泊。
闻讯匆匆赶过来的陈凤仪跪坐在被烈日晒得滚烫的路面上,用手帕轻拭着外婆脸上的血渍,眼泪从面颊上不停滚落,梦呓一般重复着:“妈,对不起!”“妈,对不起”……
自那以后,陈凤仪对他除了严厉,更多了一层冷漠。
自那以后,他见父亲的次数越来越少。
自那以后,他转学并且改掉父亲的“梁”姓,用了外婆的“乔”姓。
自那以后,每次再向陈凤仪问起父亲什么时候来看他,陈凤仪会立即甩开他去做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