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浒原是一个水草丰茂的皇家猎苑。地势平坦开阔,东面是山林,西面有湖水,山林内放养的各种动物,南面则是猎宫。整个军巡会持续十多日,所以在此段时间内,一应国政,皇帝行居,都会在猎宫进行。
平日里,广浒原也会向京都世家开放,但没每当军巡之日,广浒原周围十里便会戒备森严,不允任何无关之人靠近。
此次军巡,几乎所有驻军都知道,皇帝会从所有驻军中,挑选军队,直接充实到京都。对于一直在外战争的将士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升迁机会。如驻军京都,不仅少有征战,军饷更会变多,而在京都,临近帝王,更是处处是升官发财的机会。
所以,所有的驻军将士,都摩拳擦掌,想着一步登天,留在京都。
军巡除了各个军队展示军容、战备,还有一个最容易让皇帝印象深刻的就是,军阵对垒。
每年在军阵对垒中,夺得胜利的驻军,都会得到皇帝的嘉许、鉴赏。今年,很可能,留在京都的队伍,会从对垒胜利的驻军中挑选。
因军巡很大程度上,是为展示国家实力,所以,京都大臣、各世家,军侯也会齐聚于此。
江保宁跟着程培风刚靠近广浒原时,就不出意外见到许多脸熟之人。而程培风,一出现,就被朝中大臣拉走寒暄。
庄焱看到江保宁后,立马凑上前来,“我就知道,你今日定会来。”
“呵呵,我还知道,你今日一定来呢。庄侍郎,这身衣裳不错!”江保宁眉眼挑着,意指他三品官服。
“拖长宁郡主的福!”庄焱浅笑着给江保宁行礼,“长宁,你无碍了吧?那日,在山上,我身不由己。皇上听说我违抗皇令,私自救人,已然责罚了我。这倒无碍,偏偏那些救出来的士兵,有命的被发配到长治原、边疆,没命的,就只能等死了。哎!”
江保宁退离一步,眼神复杂地看着庄焱,“你是在告诉我,不该救那些人?”
庄焱拉着江保宁,急急辩解道:“长宁,我不是哪个意思。”
江保宁愠怒道:“那你是何意思,还有,大庭广众,你何故一直叫我长宁!”
“川禾,川禾!”庄焱讨好似地改口,“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日,我确实背负皇命!若是你的私事,我哪一件不是尽心竭力?我是不想你我因山上之事,生了嫌隙!”
江保宁冷叹一口气,“文官之路,我不甚了解。但为官各有各难,自然理解你。不会因这点小事,便与你生嫌隙!”
“我的好长宁!”庄焱笑着上去就要捏江保宁的脸,却被她一个眼神,吓得立马改口,“川禾,川禾!”
“哎,对了,我那傻姐姐,为什么又搬回程府了?这不是给你俩添堵吗?”
江保宁立马明白,庄焱并不知道庄霏怀孕之事,于是打哈哈道,“谁知道,这得问你家老父亲,是不是又要用利用庄霏,来拉拢程大尊长了!”
说话间,广浒原内突然一阵骚动,随即变得极其安静。立着数万人的广浒原内,居然只能听到内侍悠长的声音,“皇——上——驾——到!”
皇上着着帝王之服,金线绣的双龙,张牙舞爪,在太阳的照耀下,发出晶晶金光。
所有人跪拜叩首,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离众位朝臣世家近一里距离外,列队着各地而来的驻军。乌压压一片,呼号两声后,齐刷刷跪在地上,立刻仿佛空气都震动三分,耳内充斥着,“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雄浑的声音,自高台传下,“平身!”
江保宁站起身后,看到皇上右手边,站在太子萧诘,左手边则站着五六个不同年纪的皇子王孙,皆穿着戎装。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军巡正式开始。各地驻军开始逐个用几句话呈报军情,包括近一年出征几次、胜负多少,军队增减如何等等,报告完后便开始演军操。军报是旧闻,且只有简单几句话,军操则是没有新意的环节。
所以,整个上午,广浒原内都是波澜不惊。但江保宁倒听得津津有味,她远离战场多年,此刻,见到黑压压的军队,听到气势恢宏的号角声,心腔中都不自觉滚起一股热血。
“嘿嘿嘿……”
快结束时,江保宁才发现身边的庄焱一直在偷笑,“你笑什么?”
“我笑,真是天性难改。你悄悄这一圈军侯、朝臣,春日暖阳下,都快睡着了!除了各地驻军将领和你!”
江保宁假装肃然道,“你还是兵部侍郎呢!不得比我上心!”
“这些兵部都存档了!我都知晓了,还听作何?”庄焱浅笑着,突然又凑近江保宁,“程大尊长,怎么舍得撇下你,一个人和庐阳军侯坐在一处?”
“庐阳军侯曾是十三州中的将领。上次山上,我答应你,帮你庄府撇清军门结党之事,总要有个替罪羊出来,喏,就是庐阳军侯。”
庄焱由此想起江保宁下跪之事,脸上一阵红白,可心下又是在想知道详情,沉默一会儿后便问:“皇上已然知晓?”
江保宁目光落在太子萧诘身上,轻飘飘道:“放心,等军巡结束,他就会知晓。”
“一应证据、文书,与各地军侯结党的书信往来,已经贿赂银钱、票据,一应俱全,”江保宁手撑着一边脸,看着庄焱,“但这是一时的,庄府若想全身而退,庄尚书还是放手罢为妙。不要总想着利用兵部权利,拉拢军侯,到处安拆自己的门生。不然,逃过这一次,以后,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川禾,谢谢你!”
江保宁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声音里却满是苍然,“无需谢我!”
等到各地驻军军操皆演练结束后,已经时近中午。皇帝和各大臣皆返回猎宫,
各地驻军,则休整以待接下来几日的驻军对垒。简而言之,就是两方驻军,假定彼此为敌方,用仅有的条件、人数,进行“厮杀、战斗”。最后,以限定时间内,“存活”人数多者为胜利一方。
除了不使用真兵器,对垒再无任何限制。肉搏、偷袭、下毒,一切在战争会发生的事,在对垒中,都是被允许的。
所以,对整日温吞,不见血光的京都世家子弟、朝臣来说,观战对垒,绝对算是最令人血脉喷张的事了!
甚至会有一些人,会在各驻军身上下注,赌一方输赢。江保宁最厌恶这种行为,他们是用命在守卫国土,到京都后,却如同斗鸡一般被人下注,尊重何在?尊严何在?敬畏与感激又何在?
正是应了那句,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