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江保宁见萱萱眼眸微红,遂在她要跟自己出去时,吩咐道:“萱萱,我不放心星戎的伤,你这两日就留在金楼照顾他,今日,就不用回程府了。”
“是,”萱萱应答,随后又道:“主子,那带两个人,以防万一。”
江保宁眼珠一转,既而道:“挑两个脚上功夫好的。悄悄跟着,别让人发现了。”
萱萱不禁紧张起来,“主子是想以身试探?”
“上次,我觉得奇怪。我失踪起码两三个时辰,那么长时间,庄霏若想除掉我,为什么不早早将我带到城外杀了?而且,醒来后,我全身没一处伤,哪有绑人既不求财,也不索命的?
不合常理。
我想,那如果是别的理由,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平时我要么呆在程府,时时有你跟着,那人肯定知不好下手。既然他没机会,那我就送他一个机会。”
“主子,还是我跟着保护您!若戎主知道您以身犯陷,定会责罚属下!而且,我最熟悉您,功夫也…”
江保宁打断她的话,“你现在和以前倒有点不同了。不过,我要时时知道星戎的情况,多让一个人禀到我身边,多生枝节。”
萱萱听罢,只能应声:“是。”
“交代他们,如果有歹人,不到他下杀手、千钧一发之际,不要动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到底想打什么主意。”
待一切准备好后,江保宁便在余辉中,出了金楼。
落日时分,长街被染成橙红色,映照着两旁忙碌的商贩身影。
混入人群后,江保宁深深、长长叹口气。全身的伪装渐渐松懈,她目光遥远,似乎微暖夕阳中,看到曾经的盖世将军,看到意气风发的士兵,看到所向披靡的父亲……
她立在原地,看着那渐沉的太阳,心中暗念:“父亲,李将军,冤死的千千万万将士,我江保宁,对着永恒之日起誓,一定让你们沉冤得雪,一定让将不明之君,付出应有的代价……
请你们,耐心等等……请你们,站在我身后……请你们,也成为我的光……”
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忽远忽近,她孑然背影,印在重重夕阳中,瘦弱却坚定。
江保宁并未直接回程府,而是在长街各处转悠许久。
酒馆、茶肆、鱼行、花坊,直到街上开始亮灯。
她暗忖,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她捧着各个店中买来的小玩意儿,啧啧叹几声,又从花坊小二手中,拿过几束绿梅,道了谢后就往程府而去。
到程府侧街时,江保宁摸到手中的牛碎骨煎饼凉了许多,心中暗想:得热腾腾的才能堵住言愈碎碎念叨的嘴巴!所以她将那饼子,尽数揣到怀中,加快了步伐。
可就在这时,脖颈间一凉,她手一抹,赫然出现一串淡绿色的水珠。
“到底是来了吗!”
她心下一紧,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三四步,可这三四步,却像天堑一般。
呼吸急促,眼神迷蒙,脑中混沌,她要去扶住墙壁,可下一秒人便“咚”一声,倒在地上。
接着,暮色中,不远处的街角钻出来一壮汉。
那壮汉轻轻一抓,就将人扔在肩上,转眼便从拐角处消失。
只不过壮汉身后,两只影子,同样迅速跟上去,与之一齐消失在拐角。
河流婉转,月沉薄雾。
一方画舫,漂流在京都城河中。
一个男子,信手推开画舫窗栏,在夜风中,抓着初春渐渐稀薄的寒气。
没一会,画舫中晕沉沉的女人,在冷热风气中,渐渐睁开双眼。
张书意的手撑着脑袋,斜盯着女子眼睛。
几刹那后,他不着痕迹轻轻皱一下眉,透过船窗,若有所思地看着河面。
“侯,侯爷……”
“生业炉,已经毁了,你知道吧。”
川禾战战兢兢道:“知道……”
“我长话短说,叫你来,是想……”
“侯爷!等等!”
张书意不耐烦又疑惑地看川禾一眼。
川禾却不敢说话,只四处扫一圈,张书意是将军,立刻警觉。
川禾之前说过,江保宁是入侵者,作为本体的川禾能知道江保宁用这具身体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
张书意意识到,江保宁定然施了什么诡计。
川禾两步爬到张书意脚边,楚楚可怜地扶在他膝旁,低语:“有人。”
“长宁郡主是故意让您有机会抓到我。”
张书意“啪”一声关上船窗,一把扯住川禾脖颈,将人提到身边,“在那儿?什么人?”
川禾低低咳嗽两声,“不知,我只要没有性命之忧,那些人,不会出现。所以,所以,侯爷要让他们看到,我活着……”
张书意遂将川禾一把推到船甲上。
瞬间,夜风撩乱她的长发。
川禾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小心道:“侯爷,以后,郡主可能知道是您……”
虽今日,张书意一直在画舫中等着,并未直接露面,但只要被那人抓住蛛丝马迹,她找到他,是迟早的事。
想到此,张书意居然些许放松,轻蔑的语气中甚至带着期待,“那你就速战速决。”
他冷笑一声,若有所思道:“赤蜂,”随即,又冷冷看着川禾,冷肃言:“过来些。”
川禾支起倒在船甲上的身上,提着裙摆,欲走过去。
却被寒峭的声音,冻在原地。
那人半阖着眼帘,撑着脸的手,手指轻轻点着眼角,“爬过来。”
“侯爷……,侯爷,奴婢,奴婢不是郡主……”
下一秒,只听“啊……”一声轻叫。她腿部受力,整个人如同一条蠕虫,趴倒在船甲上。
川禾吃痛的表情下,双目颤抖,浅浅咬着嘴唇,她知道,张书意就是想通过自己,看到匍匐在地,看到对他诚服的长宁郡主。
川禾低垂下头,慢慢地,慢慢地,用四肢支起身子,佝偻着脊背,如一条丧家之犬,一步步爬到那人脚边。
岸上那缕黑影眼中,女子一团浅影,还活着,没有性命之忧。
等到川禾小半个身子进入船舱后,张书意似遗憾地叹气,毫无怜惜地掐住她的嘴,往她口中打了什么。
“不知道,这次你能出现多久。上次是一个时辰左右,这次,给你用的毒,是皇后留下来的,”张书意声音毫无波澜,轻轻扫川禾一眼,又继续说道,“毒,只重不轻,所以,应该挺上不止一个时辰吧。”
川禾蹲在他脚边,全身冷寂。
“刚给你吃的,也是毒,杀人的毒,一个时辰后会七窍流血毒发身亡。”张书意手撑着脸,眼神都没给川禾一下,仿佛在说着最平常普通的事。
他又淡淡说道:“前些日子,程培风参与制定新的京都守卫布防。
我不想杀你,一个时辰从程培风身边偷一份兵力部署图,对你来说,时间充裕的很。”
张书意透过画舫门,视线越过她,淡淡开口,“这是解药。一个时辰后,我船停在余记酒家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