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瞬间手忙脚乱，慌张交错地朝楼下奔去。
有人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叫喊着：“让开！让开！”
有人趴在墙边朝着地上那身体渐渐渗出血的人大声吼叫，“程尊长！”
而远处，原本等着巡游的百姓，纷纷捂嘴嘴巴，甚至争先恐后要爬过围栏去瞧个究竟。
很快，一队队士兵赶来，将人团团围住，阻隔了所有好奇的视线。
第一个下楼的人是主理婚事的礼部官员。那人慌里慌张，却在最后一层石梯处，脚下慌乱，整个人摔得趴在地上。
那人甚至来不及顾身上的伤，大叫：“尊长！程尊长！程尊长！”
“大夫！大夫！快传御医！御医！”
程培风躺在地上，只觉得天气冷涩，头顶的天空澄澈干净
恍惚间，周围的喧闹声都与他无关，那飘在半空的自己，也渐渐回溯到身体中。
御街上的百姓，一个个如被人提着脖子的鸭子，眼睛恨不得能穿过重重侍卫，脚步恨不得一直奔到最前面看个究竟。
不就后，程府。
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在府中奔跑，匆忙间，还撞翻侍女的酒托。
孟郁良听罢小厮的话，“腾”的一下站起来，惊呼：“你说什么！尊长他从楼上掉下来了！”
言愈手中的吃食果子，随着孟郁良的惊呼碎一地。
“是。”
“怎么可能！好好的怎么会掉下来！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千真万确！在场的官员和百姓都看到了！”
孟郁良慌张问道：“人呢！怎么样！”
“尚且不知，不过那么高的城楼上掉下来，凶多吉少。人已经被抬到太医院了。”
孟郁良又焦急问道：“申酉呢？”
“不清楚。”
言愈一脸错愕，抓着孟郁良的胳膊，反复确认，“郁良哥哥，不可能的！怎么办！”
孟郁良抓起言愈，急促道：“走！去太医院。”
“川禾！川禾姐姐？”
“来不及了，她现在也没空理我们。”
此刻，朝晖苑内，随着江保宁渐渐落定的吼叫声，最后一块取皮也完成。
千殷面若冰霜，全神贯注地贴着刀片上的最后一小块皮肤。
本来星戎胸口处，一半的皮肤是透明状，能隐约见到跳动的心肺和泊泊涌动的血脉。
现在，透明状的皮肤中，有三分之一被贴上从江保宁腰脊处取来的人皮；另外三分之二则堆着乳状膏药。
最后一小块皮肤落定后，千殷又用一张似蝉翼般透明，若有若无的皮将星戎的胸口整个覆盖住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江保宁不敢动弹，不敢说话，也不敢大声喘息，只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乱转。
突然，一声“啊——”的长叫划破朝晖苑的寂静。
“姑娘！姑娘！”
萱萱在外头急得直拍门，而小雨的声音中带着惊颤。
江保宁的汗与泪一齐混杂在通红的脸上，眼珠子快要从眼眶中跳出来，全身都在剧烈的起伏，好似被人拦腰切断似的。
千殷却像没听到她呼嚎声似的，认真捆着她腰间的细纱。
“好了。江姑娘的腰脊，换三次药便可无虞。”
“每次，每次都这般疼？”
千殷点点头。
一滴不知是汗还是泪的水珠，顺着她的鼻尖滑落，她又结结巴巴问：“道长，他，他，多久才能……”
“三日成点，七日连线。七日间，若他无伤无病，便算无性命之忧。”
江保宁喘着粗气，“多，多谢道长。”
千殷用袖子轻擦一下额角，上一次这般耗废心力，还是为引渡江保宁生魂。
想到此处，千殷觉得奇怪，上次川禾的生魂猛烈跳动一阵后，突然只和消失了似的，没了动静。
千殷开门后，萱萱几乎是瞬间冲到江保宁身边。
她两只狭长的眼睛，擒满泪水。
江保宁惨白的嘴唇几乎张不开，只扯开唇角，用眼神安慰萱萱后便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孟郁良带着言愈，一路疾驰到西华门。
在此迫不得已停下马，靠着天镜司尊长的门牌，两个人一路狂奔到太医院。
而太医院门口，里里外外围了三层的人。有各部官员，有宫中被打发来探听消息的内侍，有被请出来的太医。
最显眼的莫过于一身大红喜服的庄霏。
她今日打扮得甚为娇艳，高高飞起的云髻，横扫的霞云，朱唇皓齿，青眉黛眼。
只不过，她脸上挂着眼珠，两道深深的泪痕十分明显，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母亲。
就在孟郁良和言愈穿过重重人群，挤到前面时，太医院诊室的门突然打开。
站在门口，身姿挺拔，面容颓丧，却一身通红喜服的人，正是程培风！
他头上缠着伤带，耳后隐约可见血痕。
庄霏见到程培风瞬间，“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她挣脱庄夫人的手，上前一下整个抱住程培风。
程培风也不挣扎，只如被一根麻绳捆着一般，木讷地向外走。
言愈一下冲出来，抱住程培风大哭：“尊长！尊长！你没事太好了！我要被吓死了！呜呜呜……”
程培风这时才低头，疑惑地问：“言愈？言愈你怎么来了？”
庄夫人趁势一把将庄霏扯回自己怀中，可庄霏大叫：“母亲！我与培风哥哥在文成楼已经成过礼！拜过天地、天子！我是尊长的妻子！有什么不能做的！”
这清晰的说辞，在场所有人无不听清，包括程培风。
这时，程培风慢慢转过身，木讷的神情渐散，转为拒人千里的冷冽。
他定定看着庄霏，良久，道：“你不是我的妻子。”
周围一片哗然！
庄尚书立刻一声暴呵呛声：“程培风！你不要欺人太甚！”
即使圣旨上写明，庄霏以侧室嫁给程培风，可如此风光的礼仪，放眼整个京都，谁家娶正妻也没有超过的。
程培风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朝工面前，堂而皇之地辩驳庄霏，这不就是打庄家脸面吗！
程培风对庄尚书的话充耳不闻，辩白、反对、申敕，哪一样都做了。结果却无任何变化，那再辩白又有何用，不过是浪费口舌！
他忽略所有人，木然地朝外走，看到孟郁良的瞬间，眼眶湿润，眼珠如掉进深海。
“郁良，申酉……申酉……你带申酉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