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后尚处在中正寺,淮勇侯也军权在握。京都周遭的军力,全在他的掌控中。
如果,淮勇侯决意为皇后作最后一搏,很可能闻讯救驾的外地驻军将领,尚未赶到时,淮勇侯已然成功。
而,京都中能稍稍与淮勇侯抗衡,拖延至援兵来救的只有兵部。
如果,庄家老头,这时为女儿的婚事,铤而走险,兵行险招。
这一切,岂不是惘然!
庄尚书在殿中大声疾呼,言辞恳切,“皇上,老臣只有这一个女儿!为了霏儿 ,老臣死不足惜。”
皇上揣度着庄尚书的话中是否含着威胁之意。
程培风,疾声问:“庄尚书,我对庄霏,从未有过一份情意。让女儿终身呆在一个从未珍视、从未在乎过她的人身边,这到底算什么父母之爱?”
庄尚书老声颤颤,叫道:“程尊长!我只知道霏儿为了你,性命、名声,通通都可以舍弃。
我是一个父亲!我见过、知道,如果你退婚,她会作何举动!我只要我女儿能活!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你若未来不爱她,她就算在你身边受尽凄苦,最多不过是失望、伤心!或许,她还因此会认清,你的寡情压根配不上她的痴心!到时,哪怕两家和离,我至少还有一个女儿!”
皇上听罢庄尚书的话,其中的爱女之意,深切有敢。于是冷眼看着程培风,眼中也不乏威胁之意。
“皇上,臣的妻子,永远只能有长宁一人!
如果,庄大人能为女儿做到弃置生死,那臣也可以,为长宁,弃置生死。”
说罢,程培风也重重在地上磕出一记响声。
“你们!你们都威胁朕 ?”
皇上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地上的二人,声音轻缓却充满怒气。
“臣,不敢!”
“老臣不敢!”
皇上雷霆般的声音,响彻在殿内,“有什么你们不敢的!
一个两个,不过是一门亲事,竟然要折我朝中两位重臣!
一位,是天镜司尊长,为一个已死去的女人,顶撞朕,妄图抗旨;一个堂堂的兵部尚书,你家女儿是嫁不出了吗!居然以命相要!
既然!庄尚书,你家女儿非要嫁,程尊长,你非不娶庄霏为妻子。
好,朕就成全你们。
来人,传朕的旨意,程尊长曾蒙先皇赐婚与长宁郡主,不易再娶庄家女为妻。遂,令庄霏,以侧室之礼,嫁入程府。过文成楼、巡御街,照旧。”
程培风率先惊呼出声:“皇上!”
皇帝一口气说完,冷冷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而程培风与庄尚书,皆是惊惧状。
皇上冷峻的脸孔,没有一丝波澜,帝王自成压迫感,直逼于人,他肃声道:“庄尚书,程培风与江保宁的婚事,是先皇赐婚,朕也不能否认。
以侧室,让庄霏入程府,你若不愿,联姻便作罢!”
庄尚书眼珠颤了一下,反正江保宁已死,即使是侧室,有登文成楼和巡御街的殊荣,终究没有人能高过霏儿。
可作侧室,始终是难听了些!
庄尚书脑中飞快盘桓一圈,为着霏儿的性命,于是慌忙答道:“先皇所赐,臣确不敢妄违。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
皇上不耐烦地竖起手,打断程培风的话,他冷然地盯着程培风,“朕已遂你心意,庄尚书也退了一步,尊长若再提要求,便是非分。
这是圣旨!你若抗旨,便是天镜司抗旨。天镜司内所有人,除了你,诛九族。”
皇上的眼睛里,搅弄着深渊。
天镜司的职责,本来就和朝中六部、各司、各省互相重合。如今,针对皇后一党的清除进行得如火如荼,现下砍掉天镜司对皇帝几乎没有实质影响。若皇帝哪天再要一个“天镜司”,也随时可以重建。
皇上单单留着程培风的命,就是要他看着,那些人因你一桩亲事,家破人亡!
皇上更意在告诉程培风,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
宫墙风起,没有一人,能独善其身。
程培风急匆匆地背影,印在一道道宫墙之间。
“程尊长!”
“程培风!”
庄尚书连叫好几声,程培风才站住脚步。
“程尊长,你我两家,没两天便是姻亲,”庄尚书冷笑一声,又继续说道:“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横眉冷对。”
“庄大人,我对庄霏,不会有一丝情谊,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看着自己女儿,一成婚便如入冷穴。这就是大人想要的吗?”
“哼,程尊长不懂。试过才知其中苦乐。
霏儿若不在你这儿受尽委屈,她永远也放不下你,永远迷失自己。
你若未来能爱她,那是她赌赢了,我身为父亲,自替她高兴;若你永不爱她,她或许才会从痛苦中幡然醒悟,重新找回自己!
而我,作为父亲,就得永远替她托底!她要向上,我便作她的垫脚石,她要回头,我便作她的刀!”
程培风摇摇头,“大人爱女之心,抱歉,在下实是不懂。”
“哈,尊长懂不懂都没关系。下官只是提醒尊长一句,不日大婚,万望礼数周全。”庄尚书嘴上是恭敬的话,脸上却尽是认真和威胁。
其实,庄尚书哪里不心疼女儿嫁一个不爱她的人!
但庄霏多年来,被保护得太好。
当初她小小年纪时能因程、江二人婚事上吊。如今,在满怀希望后,再将心中欢欣硬生生挖去,此种伤痛,只会更重!
庄尚书回府后,看着满园高高大挂的红灯笼、红丝绸,却是满脸愁容。
庄夫人看到他后,瞧出其脸色不对劲,立马退了下人,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
庄尚书摆摆手,颓然地坐到椅子上,“霏儿呢?”
庄夫人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不安问道:“是霏儿的婚事,出了问题?”
“皇上准许迎亲在文成楼,御街巡游。”
“哎呀,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庄夫人喜上眉梢,捂着嘴巴,笑着惊叫道:“这京都贵妇,以后霏儿就是独一份!让那些京都中背地里嘲笑霏儿嫁不出的人,都好好瞧瞧!哈哈……”
庄尚书满脸严肃,又道:“我话还未说完!”
庄夫人不解地看着他,一颗心也被庄尚书盯得七上八下。
“霏儿只能以侧室,嫁给程培风!”
“什么!”庄夫人大叫一声,又道:“凭什么呀!他程培风身份尊长,我们庄家是什么小门小户吗?这样作践我家姑娘!”
庄夫人又转念一想,指着庄尚书鼻子大骂,“是不是你为攀附,连女儿都出卖了!”
“夫人,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程培风以和长宁郡主有过婚约为推辞,甚至罢官舍命也不肯娶霏儿!
我有什么办法!
霏儿几年前为程培风那祸害上吊,你忘了吗!”
突然,外头一声脆响的叫声打断而来他们:“爹,娘!”
“霏,霏儿……霏儿,你不愿,爹可以……”
“爹。你们刚刚说得话,我全听见了,我愿意。江保宁是死人,我不与一个死人计较。更况且,只要能嫁给他,就算是无名无分的侍妾,女儿也愿意。”
庄尚书哀叹一口气,大袖一甩,心中懊恼生气,既恼自己,也恼庄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