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外臣进皇宫,均需从西华宫门入。再往内,便不再允许车马通行,所以朝臣、王侯的车马均停在此处。
下车后,江保宁定定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华栋雕飞,恢弘壮阔,从前,无数次攀爬过的宫墙,跑过无数次的宫街,原来始终都是囚笼。
正望得出神,江保宁却被人猛地推了一下。
因裙摆繁杂,行动极为不便,江保宁踉跄两步,一手率先捂住车厢棱角,这才护住自己脑袋。
她吃痛地甩甩手,怒气转头。
只见后头,庄霏一脸鄙夷地看着自己。
仔细一瞧庄霏,掐金的迎春花绣在一袭浅绿蜀绣襦裙上,顺着阳光,泛着淡淡金光。整个人包裹在胧绿中,如一朵清新的绿梅,恰到好处的金光,既不张扬也不艳俗,只衬得人更加有生气。
庄霏脖颈间一串紫玉珠串,玲珑剔透,各各还映着如雪的肤色,连江保宁这种不识好货的眼睛,都看得出,其精致华贵。不仅是衣着,庄霏全副武装,双耳还垂着两根细细的银玉串,亮眼又雅致。
还真被小雨给料到了,别的王公贵女无需说,光光这庄家大小姐就够她受得了。
“川禾姑娘,我不是有意的,我也只以为是哪个小姐带来的丫鬟,一时心急,才冲撞了你。”
说话的,是庄霏带来的丫鬟。
江保宁冷哼一声,这话里不就是提醒自己,不管飞到什么枝头,都只是个丫鬟嘛。
她冷冷扫一眼主仆二人,直接忽略二人不堪的小动作,径直走到厢车前头,挽住了程培风的胳膊。
这种无视她们的举动,就是告诉她们,我并不将你们放在眼里。
庄霏如花的脸上一双红唇紧紧闭着,突然“啪”一下,抽在丫鬟的脸上,小声怒斥:“让你多事!”
丫鬟低着头,不再敢言语。
江保宁走到程培风身边,假笑着轻语:“走。”
庄霏刚整理好表情,一副我见犹怜,眉目含情的模样,刚上前两步,一声“培风哥哥”还没唤出口,人就被江保宁带走了。她温顺的双眼,瞬间半含眼泪,没一会儿,那双眼睛又满是怨恨,人也悄悄攥紧了拳头。
几日前庄霏就开始琢磨如何打扮自己,只为能让培风哥哥看着心悦,结果,一句话都没说上,人就被川禾带走了!她如何不怨气!
“枢密院三位院使统承着兵、吏、礼、刑、工诸房和院杂司,崔明步说过,他和三皇子曾有几次密书往来。按计划,你先引开枢密院内的值守,我去找密书。”
两件国事凑在一起,皇子定然不会值守在枢密院。其次,国事繁杂,还会有诸多亲贵临至,所以,今日,枢密院留守的房值定然不多。
枢密院内,仅仅有四五位房值,其中两个还一脸苦大仇深地望着外头的天,正这时,这位房值突然移了视线,看到不该出现的人。
房值立刻上前,行了一个宫礼,问道:“程尊长,不知尊长此刻怎么到枢密院,可有何公干?”
“小楠州军士此次赴若水江,配合小庄大人击败叛军,我想听听枢密院诸位房值分析战况、得失,以及后续处理大渝州叛军的谋划。”
“这,这是皇上派尊长您来的,还是……”
“大人不必紧张,我只是好奇想要观摩学习一番,毕竟此事关联甚广,我在其位,自然得顾虑更多。大人不方便?”
“哦!没有没有!”虽然程培风明说不是皇帝的旨意,但枢密院的人也会以为,是皇帝的秘令。大渝州出了叛军,他们枢密院或多或少都得担着责任。
于是四五个留值守的房值,立刻挂军图、掉军中、上沙盘,紧张有条的对程培风叙述起大渝州与小楠州的军力情况、优劣势、若水江战役等等。
程培风为尽量拖延时间,且他未主过军政,很多细节都不熟悉,便挑着问题,问来问去,常常是枢密院的房值讲三五句,他便抓着其中不懂的地方发散问开。
那边,江保宁见所有的房值都被圈在程培风身边,立马溜入原来崔明步的副使阁。
枢密院内,只有院使有单独的小屋阁,其余所有的值房在同一屋院下,互通有无,且所有的文书、器具,均存放在此。
如此,唯一能藏书文的地方,只有三位院使的屋阁。
崔明步的屋阁内,空空荡荡,他虽坦言自己在程培风从赣南回来后,便烧掉了所有的证据,江保宁还是决定亲自探查一番。
不是不信崔明步的话,而是,有些东西,往往身在其中的人反而会忽略掉,只有抽离其中,用旁人的视角才会分辨得清。
知道时间紧迫,江保宁手忙脚乱在屋中翻了一圈,知道崔明步工于机关术,特意将阁内墙壁、地面仔细查勘了一遍。
很快,使位坐垫下的一块颜色有别于其他的木板,虽差别甚小,可上面的纹路,与旁边的有些许连接不上,立刻引起她的注意。
皇宫内一砖一瓦都有数年的历史,就算翻修,也不会只修葺一块板砖。
轻轻敲了敲,却没听到中空的声音。
不假思索,她又摸下头上的钗子,沿着那纹理使劲别了一下。
果然,底下是一个暗阁,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个同等大小的青石砖,怪不得没有中空的声音。
可那青石砖牢牢镶嵌在暗阁中,连指头都伸不进去。
江保宁低叹一声,从头上取下两只金钗,将其下端都掰成一个“L”形,再从顶端慢慢伸进去,两支金钗合力一抬,便将那青砖从暗阁中抬了出来。
青石砖下头居然真的压着几封书信!
她一把将其揣到怀中,赶紧将东西复归原位,头一缩,准备溜出崔明步的屋阁。
关门的瞬间,一闪而过的光点却吸引了她。
她蹲在地上,一瞧居然是一枚耳环。
心里来不及奇怪,只赶紧一道揣了起来。
江保宁甚至还能听到不远处程培风和各位房值讨论战事的声音。
听着话音,她跟抓紧了。
接下来,便是太子,枢密院使的屋阁。
屋内更是空空荡荡,连书案角上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屋子阴冷,一点没有燃过炭的痕迹。想来因太子诸多事宜都在东宫经办,且枢密院使是个虚职,便不常来。
江保宁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去玩了旁边的另一个副使——三皇子,也是皇后嫡子的屋阁。
刚推门,就有一副浓重的茉莉花香。江保宁眉头一皱,心中嘟囔,堂堂皇子,熏这么香的味,太不合乎身份了。
显然,三皇子是牢牢掌控了枢密院,尤其是书案上的那方砚色泽均匀,浓重厚亮,若不是常用,哪里会放这么好的书具。
屋中明明一览无余,留着炭火燃过的温热,可冥冥中,江保宁预感到了什么似的,站在门口,没有轻易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