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慈心感觉到他突然的冷漠,眼里的光暗了暗,转头看向天空。
夜已经很深了,湖边传来蛐蛐的叫声,蚂蚱悄然从他们脚边跳走。
安宁祥和的夜,静得能听见她的心跳,和他的呼吸声。
裴慈心将那缕发丝从唇边撩开,望着夜空道:“话说,你之前在冥府外,为什么会失控啊?”
唐胥山轻声道:“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力量。”
裴慈心有些奇怪,五百年后的他可没这种毛病,明明他控制力量很娴熟来着。
她问道:“这种情况多久了?”
唐胥山:“从小就有。”
裴慈心更奇怪了,她之前怎么没听说唐胥山有这种毛病。
以他失控的程度,他若有这种毛病,是怎么在五百年后称霸三界的?
难道是后来好的?
怎么好的?
裴慈心心中疑惑,但唐胥山似乎没有将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的意思,从草坡上坐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们找个客栈休息吧。”
裴慈心蹙眉,“你急什么?”
唐胥山:“晚上早点睡,白天出去玩。”
裴慈心觉得甚是有理,但她有苦难言,咬了咬牙道:“现在睡了,白天还得睡。”
唐胥山:“你是猪吗?”
裴慈心噎了一下,她也没办法啊,她天亮就会弹出琼姬的身体,不想“睡”也不行啊。
等白天她睡了,就剩唐胥山自己,她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人间活动吧,那就只有一个办法,晚上不让他睡,耗尽他的精力,天亮了一起睡。
唐胥山站了起来,准备走,裴慈心双目微瞠,猛地起来抱住他的腿,“不行!我不走!”
唐胥山身体一顿,低头看她,她是熊抱的姿势,脸都贴到了他腿上。
他知道她是下意识的,但他很敏感,这种肢体接触无疑触碰了他的禁区。
他声音顿时冷下来,“松手。”
裴慈心不松,死死抱住他,“不要,我不休息!”
唐胥山蹙眉,“明天还玩呢。”
裴慈心:“那也不行!今晚我要通宵,白天睡觉!”
唐胥山:“白天的人间更好玩。”
裴慈心:“我不管!白天太晒了,那么热,不适合出去玩!我要睡觉,晚上通宵玩!”
唐胥山压了压心中的不耐,“你先松手。”
裴慈心:“不松!松了你就跑了!”
唐胥山没接茬,抓住她的胳膊想把她的手拉开,裴慈心紧紧抱着他,整个人都挂到了他腿上。
他眉头紧锁,拿她无法,但同时又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她也很娇蛮,最爱抱着他撒娇。
他的心逐渐下沉。
林中突然刮起大风,树木摇摆,发出哗然声响。
他们距树林有一段距离,风吹过来已经很小了。唐胥山的额发被风吹动,轻扫他的眉眼,他回过神,微微抬眸。
裴慈心一味地抱着唐胥山,并没有察觉到风动,自然也没有看到他直起身,望着树林,眯起了眼。
新月高悬,朗朗月光普照深林,却显得林中更加幽暗。
蛐蛐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停止的,周围静谧非常,树木的影子在地上摇摆,张牙舞爪。
唐胥山的发丝飘动,他敏锐地察觉到风中带着些寒意。
他运出一道灵力击中裴慈心,直接将她击开。
她痛呼了一声,倒在草坡上。
“你干嘛啊!”她坐起来,捂着胳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指缝下被他击中的地方冒出一缕青烟,他击出的是火焰,将她的衣服灼出一个洞,她感到她衣服下被击中的皮肤都火辣辣地疼,似乎被烫到了。
裴慈心知道他还有一副心狠手辣的面孔没解锁,但她没想到他现在就能这么对她?
唐胥山滞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把她弄疼了,原本寡淡的神色立刻变得无措了起来,“啊,对不起……”他慌忙解释,“树林里好像有情况,我一着急……”
“有情况?”裴慈心向树林望去,月色依然清澈皎洁,照得树木顶端闪闪发亮。
林中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什么都没有。
她向来对危险的感知力不是很强,根本没觉得有什么,茫然地看向唐胥山,“怎么了啊?”
唐胥山:“我也不清楚,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裴慈心蹙眉,恍然大悟,“你不会是故意装的吧,想把我骗走!”她两臂环胸抱在身前,一仰头道,“我偏不走,有本事把我打晕扛走!”她心里还因为方才他打她的那一下愤愤不平。
唐胥山一愣,忙解释:“没有啊,真的有情况。我的感觉不会错的。”
裴慈心看了他一眼,她倒是知道他五感敏锐,对周遭的洞察力堪称一流,但她也着实不相信他此刻的鬼话。
唐胥山看出她不相信,也没坚持,吸了口气道:“那算了。”
裴慈心皱起眉头,不屑地看着他,“这就算了?”
唐胥山:“既然你不信,那就等等看危险到底会不会发生。”
“这个意思啊,嘁。”裴慈心翻了个白眼,嘟囔道:“能有哪门子危险。”
然而她错了,她话音刚落,危险就来了。
树林中传来躁动声,突然冲出来一大批人,手上拿着武器。为首的是一个老道士。
“那妖孽在那!”老道士似乎早就认识裴慈心,一眼就看到了她,指着她厉声喝道,神色凶煞。
裴慈心猛地回过头去,他们正向她冲来,她懵了,还真有情况?
这啥情况啊?
下一瞬她反应过来,她现在在琼姬的身体里,指不定是琼姬犯了什么事。
“快跑。”她下意识站起来,拉上唐胥山就跑。
唐胥山虽然很冷静,但完全没反应过来她逃跑这个行为,盲目地跟着她跑。
“别跑!站住!”
后面人追得更猛。
裴慈心边跑边道:“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你了!以后你说有危险我再也不会不相信了!”她说得很喘。
唐胥山被动地由她拽着往前跑,淡淡笑了一下,没接她的话,问道:“你干什么了,这些人为什么抓你?”
这话问住了裴慈心,她噎了一下,哪里知道琼姬干啥了?
她大脑飞速转动,支支吾吾半天没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知道冥界有条规定是不准任何妖魔鬼怪擅自离开冥界,人间的人抓她,那不明摆着她私自来人间了吗?
这可是重罪啊。
她正想着,眼前的视野渐渐变得开阔,树木向后退去,露出一片光秃秃的土地,她竟然带着唐胥山跑到了树林尽头。
这前面没路了,是一个山崖。
她双目微瞠,猛地停下脚步。
后面的人还在追着,看见他们没路了,十分兴奋,带头的老道士喊道:“跑啊,接着跑啊!”
裴慈心抓着唐胥山的手腕,下意识看向他。
她不认路,只是情急之下……
她怕唐胥山怪罪,但他的神情很浅淡,转过身,看着那些人,没有一丝慌乱。
她受他的情绪感染,也安定了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站在她旁边可是未来的三界之主唐胥山啊,她怕什么?
她挺胸昂头,迎接那些人的到来。
那些人堵在他们面前,跑了一脑门子汗。那老道士一只手拿着法杖,一只手拿着一个法器,罗盘似的,有个指针,正指着裴慈心。
他用法杖指向裴慈心,义愤填膺道:“你个妖孽,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弟子们,摆阵!”
他身后的十来个男子立刻行动起来,同时他挥动法杖,开始施法。
裴慈心毫不畏惧,大声道:“干嘛逮我,我怎么你们了!”
老道士:“你自己干的事你自己不知道?这次看你还能逃到哪去!今日老夫就要替天行道,处死你这个妖孽!”
裴慈心:“我干什么了我!”
这倒不是狡辩,她是真不知道琼姬干啥了,想问清楚。
然而老道士并不理会,继续施法,一边施嘴上一边念着咒。
一张黄符从他道袍中飞出,上面用朱砂画的镇妖符文发出白亮的光芒。同时那些弟子围成圈,边念咒边舞动手中武器,圈内立刻现出一个金色法阵。
冷风四起,乌云遮挡了月亮,一瞬间夜变得更深。
裴慈心有些慌了,下意识去看唐胥山,他也看向她,眼波平静极了。
她莫名觉得心安,又冷静下来。
慌什么?
唐胥山还对付不了几个凡人?
唐胥山向前走了两步,把她留在了身后,道:“你们认错人了吧?”
他的声音并不冷,反而很轻很淡,显得很温和。
裴慈心赶紧往他身后躲了躲。
老道士中断了施法,瞪着唐胥山道:“我绝对不可能认错!我错了,我的逐妖针也不会错!弟子们,动手!”
逐妖针就是他手中的罗盘,唐胥山闻声瞟了眼那帮弟子,他们已经催动法阵,似乎想要封印裴慈心。
他微微一笑,道:“有话好好说,动什么手?”
他一抬手——
裴慈心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觉一道红光闪过,老道士那些弟子们全都倒在了地上,痛叫着打滚。
唐胥山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他们全都击倒了。
法阵顿时消失,老道士脸色白了几分。
唐胥山伸手,轻轻放到悬浮的黄符下面,黄符立刻从底下生出火星,转瞬化为青烟,灰都不剩。
老道士方才的嚣张气焰被挫下去不少,向后退了两步,“你你你……你什么人!”
唐胥山隐去了自己的妖纹与红瞳,外表看来与凡人无异,他是神妖混血,身上妖的气息也并不明显。老道士没有发觉他也是妖。
唐胥山手放在胸膛,微微颔首,行了一礼,然后侧过身,手伸向裴慈心,“是这位姑娘的友人。”
他的声音平淡,客气,他的姿态也很礼貌,甚至可以说是斯文,但裴慈心偏偏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强大的威压。
并非是因为他五百年后的残忍暴虐,就是此时此刻,他身上优雅的危险感。
这种危险足以让人胆慑,但对她来说,就是同等的安全感。
唐胥山说完,对她扬起唇角,回过身,面带微笑道:“不知她做错了什么,让道长如此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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