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面说是因为没有条件所以才不能给我夫君治病,对吧?那意思就是,你们心里其实是希望我夫君身体能够好起来的?”
支棱起来的楚年立刻抓住江爹前面说过的话,反将一军。
江爹的目光还在正往这边过来的罗英卓身上,听到楚年发问,他愣了一下。
这问的什么玩意儿?站在自家大门口,当着外人的面,难道能说出“不希望儿子身体好起来”的话吗?
脖子一梗,江爹粗着嗓门说:“你这不废话吗?”
闻言,楚年唇角不明显地往上勾了一下。他微微抬起头,夕阳西下,稀薄的余晖映照天际,细碎的光融在他淡色的眼眸里,看上去晶莹灿亮。
江母右眼皮跳起来,不是跳一下,而是一下接一下地跳,她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踢踢踏踏地走到江爹旁边,推了他一把,怪里怪气地催促:“先把年哥儿拽回来,咱们回屋再说话。”
女人的直觉最灵了,她觉得再在外面僵下去,保不准会发生什么更让她生气的事情。
可罗英卓还差两步就到门口了。
江爹有点恼火,罗英卓一个读书人,看到人家家门口在吵架,不避开就算了,还跟个八婆似的凑过来,是有什么毛病吗?
可偏偏他是罗英卓,是村子里德高望重的罗郎中的儿子,不是可以敷衍着打发走的邻居,也不是可以直接甩脸子的某某某。
没有办法,江爹假笑着逢迎上去:“这不是罗童生吗?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呀?”
罗英卓笑:“不去哪,专门来这的。”
江爹假笑堆在脸上,火气却蹭蹭往头顶冒:什么意思?专门来这看热闹?
罗英卓睨了一眼楚年,按照约定,悠悠对江家二老说:“我来说一件事,我爹雇了年哥儿给他抓蛇,要求每天都要过去交货。”
话音落下,江爹冒起的火气被惊愕给浇灭了,他以为听错了,确认一般问:“谁?雇了谁?”
“雇了我。”不等罗英卓开口,旁边楚年接了话,看到江爹眼神里的惊讶,他弯起眼睛,说:“我就知道你们是心疼夫君的,但是苦于没什么本事,所以我也不麻烦你们,自己挣钱给夫君看病,你们应该不会拦着吧?”
江家二老听了这话脸都绿了,什么叫没本事?
江母直接炸了音,被羞辱到了一样跳脚骂道:“小贱人你说谁没本事呢?!”
楚年也不恼,无辜道:“有本事更好呀!有本事的话哪儿用得着我呀,你们一定有钱给我夫君看病吧?”
江母整个哽住,眼神像锋利的刀子,狠狠扎向楚年。
再说罗英卓站在江家门口,一身红裳招摇至极,楚年一身喜服更是惹眼,过路的村民见到了,有好奇放慢了脚步的,还有过来跟罗英卓客套的。
他们都听到了这番话。
王婆不解地对江母说:“江家嫂子,你家年哥儿多体贴懂事呀,刚嫁过来就想着自己赚钱给夫君看病,这是多好的福气,你怎么还骂他呢。”
“江三那孩子,我都好久没见他出来过了,病了也好些时候了吧,哎,可怜见的,怎么就一直不见好,抓紧时间给他看看吧。”
“是啊,可怜了江三了,那么俊的汉子,怎么就病了。”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在江家门口唏嘘起来。
人一多,引得左邻右舍也出来了,还有家里已经开饭了的,端着个碗,也加入行列,说:“老江家今年收成这么好,肯定能给三子看病吧?”
江母恨恨扫了他一眼,真想呸他一口: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向来好面子的江爹站不住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这么多张嘴都在说“三子三子三子”,好像三子病了是他害得似的!
握着锄头的手用力,江爹憋着火气说:“都围在这儿干啥?不回家吃饭啊?快快散了!”
村民们呵呵的,看向一副看好戏表情的罗英卓,说:“这不是罗童生也在嘛,过来蹭蹭罗童生的福气,也好带回去给我们家小的蹭蹭,万一蹭到了,将来也能考个童生呢,那多有面儿啊。”
言外之意,要不是罗童生在,谁稀罕来你们这铁石心肠的人家!
楚年倒是没想到局面会变得这么热闹,他原本只是想借助一下罗家的威望,让罗英卓出口告诉江家二老这桩生意。
让罗英卓说和楚年自己说的不一样的,楚年自己说的话,江家二老可能会驳回,会阻止,更可能直接动粗,把他抓起来关到江四屋里受尽折磨,由罗英卓说的话,他们就没那么好拒绝了。
就是没想到的是罗英卓魅力这么大,居然能乌拉一下引来这么多人,全部聚集在江家门口看热闹,把心虚的江家二老气得脸上又绿又紫,让楚年看得暗暗有点爽。
迎着江家二老憋屈的目光,楚年就像村民们说的那样,贴心又懂事,贤惠又大义,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赚钱给夫君看病的,你们二老不会不准吧?”
江母忍不住了,上前就想把楚年拽回家里去,但江爹眼疾手快,提前拉住了她,还瞪她一眼,示意她许要说话,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当着大家伙的面回应楚年:“怎么会不准,你对三子这么上心,爹高兴还来不及。”
“娶到年哥儿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可要对年哥儿好点才是。”
村民们纷纷搭腔。
屁的福气!对他好点个屁!
他娘的救个屁的三子,抓个屁的蛇,万一上山被蛇咬了,又他娘的多一个赔钱货!
江爹拉着脸,还是勉强的笑,实则内心已经想好等人散了,进屋一定要把楚年狠狠骂一顿,最好抓起来一顿打。
看闹得差不多了,罗英卓乏了,主动散局,说:“没意思,我走了。”
“罗童生这就走啊?不进来坐坐了吗?”江爹早在心里骂了他八百句,看他终于舍得走了,恨不得他能长了翅膀瞬间飞离自己眼前,但脸上还是堆着假笑,佯装客气。
罗英卓怎么会不知道江爹真意,兴味地瞥他一眼,笑说:“舍不得我走啊?没事,我明天还来。”
“啥?”江爹登时卡住,脑门上青筋都快蹦起来了。
为什么明天还来!?还来干什么!?
罗英卓:“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哥儿能抓蛇赚钱给夫君看病的,我觉得很新鲜,明儿个我带几个有家室的朋友过来,跟年哥儿一块上山,既能有个照应,也能感受感受这份深情,没准将来我还能把这段佳话写下来,编成个什么戏文,不施为美事一桩。”
村民们竖起大拇指:“不愧是罗童生!”
江爹头大如斗:“”
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挨千刀!
楚年听到,略有些古怪地看向罗英卓,不知道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不过这是好事。
罗英卓说了这样的话,要是自己明天因为什么“原因”不能上山了,或者人都出不来了,等罗英卓带人过来,江家父母还得想说辞搪塞过去。
江母也许不会管这么多,可江爹这人爱面子,多少会顾及点的。
楚年也担心过这一点,怕就算罗英卓来说了,江家二老也答应了,等人走了,门一关,真要是发了狠不当人,来个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那也凉凉。所以楚年才要把手上的竹叶青带在身边,至少能多一道保险。
没想到罗英卓会来这么一出,让楚年有些惊喜。
只是
楚年默默收回目光,希望罗英卓这样做真的是出于兴趣,而不是到了明天,告诉他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目的达到了,罗英卓等人也都要走了,楚年笑得乖巧,跟村民们打了声招呼,先一步进了江家大门,回去了小破屋。
没一会儿,听到江母和江爹争吵的声音,吵得动静很大,还能听到摔东西的声音。
楚年贴在门上细听,大概听到些内容。跟他预想的差不多,江母想要生米煮熟饭,江爹暂时不同意,于是起了争执。
夫妻俩都憋了一肚子火,自然就吵得凶了些,吵着吵着,还从楚年身上吵到各种陈芝麻烂谷子上面去了,越吵越凶,吵到后面,不知道怎么了,江母嗷嗷地鬼哭狼嚎起来,甚至隐约还混着江四的哭叫
总之,楚年就算看不到,也能大概想象到场面有多混乱。
楚年的心情跟外面完全相反。
江家人这么坏,又坏又恶毒,吵哭了算什么,就是打起来他都只会鼓掌叫好。最好耽误了收成劳作,让他们事后再哭一场!
抵好了门,把装着毒蛇的麻袋放好,楚年愉快地上了床。
床上躺着什么都不知情的小可怜“夫君”,两眼瞅着门的方向,静默之下带点微弱疑惑。
楚年爬到床上后,江自流改看向楚年。
楚年对他笑:“夫君别怕,外面没出什么事,就是打雷了而已。”
江自流:“”
江自流生着病,楚年不想告诉他外面发生的糟心事,躺下后,笑着对他说:“夫君,特大好消息,明天开始我就能赚钱啦,保底能赚到三十文。”
闻言,江自流纤长细密的眼睫动了动。
楚年心情极好,想着正好趁机刷一波好感度,说:“夫君,等我赚到了钱,就请郎中来家里给你看病!”
江自流一震,乌暗的眼瞳里飞快划过一抹异色。
楚年扬着唇角,近距离欣赏美人的美貌,又说:“江家不管你,我来管你!”
说的那叫一个豪气冲天。
江自流敛下眉眼,神色莫名。
余光却能看到小哥儿线条柔和的下颚,再往上一点,还有一只梨涡,小小的,柔柔的,甜甜的。
江自流:“”
明明人这么软,说话怎么这么硬气?
“晚安夫君。”美滋滋地刷完好感度,楚年翻了个身,背朝着江自流,闭上眼睡了。
于是小小的梨涡从视线里消失了。
江自流垂下了长睫。
晚安。
对着单薄的后背,江自流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