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雁进入太学的第一课,竟是由秦名将邓羌授课!
在秦军营时,也听士卒们说起过有名的将领,其中邓羌之名多次被提及。
随着王飏话音落下,一名虎虎生威的将领走了进来。
只见此人剑眉倒竖,一双鹰眼甚是犀利,额头宽大,胡须浓密。嘴上胡须与鬓角胡须连在一处看着甚是生猛。阔嘴之上长有一个鹰钩鼻,与鹰眼呼应之下,俨然就是雄鹰的化身。身高七尺余,膀大腰圆,身穿较为紧身的小袖口,前开襟,并带有大翻领的裲裆衫,头饰小冠。年纪约五十上下。
邓羌坐定后,环视众学子,立即有一股威势逼迫而来。众学子仰慕之中又觉心有压力,犹如与敌对战,气势上已经被压了一头。
冯雁亦能感受到这种军中大将的气势,只是出于郎中的本能,又看得出这个老将绝对是“三高”患者,观其面色发青,定是血液不通。《本草经》曰,面色淡青或面色青黑,多为实寒证、剧痛。寒主收引,其性阴凝,寒凝气滞,经脉拘急,血行不畅,瘀色外露,故见青色。剧烈疼痛,导致经脉拘急,血行不畅也可见青色。眼神犀利,但白眼仁发黄、又有血丝,显然肝脏较弱;又观其鼻梁处有横纹,说明心律不齐或心脏有恙也。
想想现在的医疗条件,冯雁不禁暗自摇头感叹:
“哎,可惜啊,一代名将竟然命不久矣!”
麴瞻见师父轻轻摇头,也有模有样地跟着晃了晃脑袋。
邓羌扫视四周,见众学子皆呈现崇拜之神色,表情未有变化,显然,这种神色见得实在太多了,早已处变不惊,心如磐石。唯见一身形挺拔的学子轻摇头颅,不知是何故。又见旁边一小儿也跟着摇晃,不禁好笑。
微微一笑,邓羌开口说道:
“久居军营略有威名,博士弟子不必拘束,邓某受邀来学宫授课,亦感紧张。”
“啊?哈哈……”众人听到这位名将竟然也说紧张,纷纷大乐。
邓羌一句话,立即缓解了殿堂有些压抑的气氛,学子们也感轻松起来。
“不知诸位学子想听些什么,不妨问来!”邓羌微笑道。
“想听邓将军以往之战事!”
“如何取胜?”
“两军厮杀!”
……学子们纷纷叫嚷。
邓羌微微点头,开口讲道:
“军阵厮杀并不是想象中两军对垒,跨马扬鞭,手持利刃便冲向敌阵。岂知凡人性命只有一次,弃之可惜。如能胜之不武,逼其自降、不战而屈人之兵,岂不更甚?”
“将军能否说说如何才能不战而胜之?”一名学子急吼吼问道。
“哈哈,讲几则战例或可明了。记得建元九年伐蜀之时,我军行至汉中,此地乃秦晋之边关,往南为梁州、往西为益州。汉中与西侧之阳平关皆为险关隘口易守难攻,如若强取定会损伤惨重!梁州刺史杨亮扼守汉中、其子杨广坚守阳平关,我军到了关口并未直接攻取,而是不断击鼓喊杀蛊惑敌守军,接着分别派商贩潜入两关城中造谣说另一关隘即将被攻取,杨亮救子心切便前去增援,而其子杨广亦担忧其父,也同去增援。途中,两军相遇后方知上当。因阳平关留守人数较少,杨亮父
子急率众赶往阳平关。岂料,我军早于蚕坡沟事先设伏,晋军途径此处便被我军悉数包围。杨亮父子损兵折将,后杀出重围又去往汉中,却不想我军趁汉中空虚早已攻占,二人无奈只得退守西城(今陕西安康西北)。不过,两处险关被攻破后,梁、益二州已无大险可守,我军长驱之下,数月间,梁州全境、益州大部尽归我有!自此,我秦国之疆域又多了数万公顷……”
众学子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听至兴奋之处不由高呼:
“哇!将军威武!”
“大秦威武!”
“痛哉、痛哉!”
“我朝有百名神将定会一统华夏之大地也!”
……
王飏在一旁听到众学子的言论,脸现满意之色,轻抚胡须,连连点头。
冯雁与麴瞻皆用心聆听,听完邓羌的讲解,二人两眼对视,皆有钦佩之色。
“师傅,这个大胡子好生厉害!”麴瞻吐着舌头说道。
“是啊,秦国名将太多了,比之晋国数倍不止!不过,那次战争好像是杨安统领的。”冯雁也感叹道。
“为何大胡子将此战绩安在自己头上?”麴瞻压低嗓子问道。
“人家是讲战例,又没说自己统领的!”冯雁摇头。
邓羌止住众人的高呼声继续讲道:
“利用父子情谊,我军先后采用虚张声势、引蛇出洞、围城打援、声东击西的策略先后击破两处险关,为夺取梁益二州打下坚实基础,因此,两军交战未必要强攻强取、损兵折将,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佩服,佩服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邓将军用词甚是新奇,虚张声势、引蛇出洞、围城打援、声东击西,呵呵,妙也,妙也!”一名二十多岁的学子一脸兴奋地叫道。
“将军,再多讲几则军例吧!”
“是啊,不过瘾!”
……
邓羌笑了笑再次开讲:
“寿光三年,羌人姚襄率兵进据黄落,襄深沟高垒,固守不战。邓某对广平王苻黄眉献计:“受了箭伤的鸟,听到空放的弓弦声也会被惊落。姚襄连连被桓温、张平挫败,锐气已经丧失。现在他用‘固垒不战’之计,此乃穷寇。姚襄其人性格刚猛凶狠,易用强硬的方式刺激他,如果大张旗鼓长驱直入,直压其营垒,姚襄必定忿怒而出战,如此可一战擒之。”广平王依计行事,吾率领三千骑兵至姚襄营垒门前,摆开战阵,姚襄大怒,调动全部精锐将士出来迎战。吾率部假装战败,率骑兵而退,姚襄追击到三原,我军便回兵迎击。广平王与天王陛下率领大部队随后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姚襄之众全军覆没,其人也兵败战死。此军例说明,与敌对战,应先了解对手之性情、军营之虚实、亦为知己知彼矣。另,面对性情急躁刚烈之人,可诱其追击,后围而歼之。”
“没想到邓将军曾与吾王并肩作战?”一名学子惊讶道。
“当然了,邓将军乃我朝之元老,与天王陛下一起征战,有何惊讶之处?”
“少见多怪!”几名学子纷纷议论。
“别说了,听邓将军讲解!”一名学子嫌弃道。
“
同是寿光三年,并州张平反叛,张平其养子张蚝甚是威猛,身强力壮又很矫捷,可拽着壮牛倒退行走,城墙不论高低,均可翻越而过。吾与之相持数日未能胜之。当日,与鹰扬将军吕光商讨一计,先是阵前叫骂,激怒其人,后诱其追击,将之与大部隔离,后引入一片树林,利用渔网将其围困生擒之。张蚝将军亦归入我大秦,多次征战建功良多,自此,我朝得一猛将也。此战役意为,与敌对战勿需尽数灭之,如能收为己用,将敌变友,不失为更胜一筹之良策也。”
“哎,我等何时才能企及?”
“无望也!”
邓羌见众人再次议论,不由笑道:
“诸位学子勿要妄自菲薄,虚心学之、以史明鉴,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多谢将军教诲!”众学子纷纷起身,深施一礼,以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
冯雁拉着麴瞻也站起来拱手施礼,不管对方是敌是友,但聆听前人之教诲,亦当心生感激。
众学子继续央求邓羌多讲些战役,不料邓羌却说道:
“方才有位学子曾言,虚张声势、引蛇出洞、围城打援、声东击西,皆为新奇用语,其实,这些用语也是邓某近日习得。而且,此用语正出自于在座的一位学子。前些日子诸位学子答卷之时,有一份试卷中便引用了此用语。学宫博士邀请多位将领同看此卷,其中之特种战法、特殊兵种、训练之法、水陆之协同作战、将士之精神等皆为人称道!就连我等老将亦感耳目一新,有所感悟……”
“当真?有这样的奇才?”
“学子怎能提出高人一等之策略?难道有博士大儒掩藏其中?”
“非也,即便是博士也未必能提出诸多创新之法!此等用语闻所未闻……”
冯雁闻声听去虽感意外,亦为所料。这些理论皆是捡拾“前人”之智慧所得,一丝波澜也没用,那还叫前人智慧吗?只是没想到,学宫竟然邀请了几位老将一同探讨,更想不到,自己答卷中的用语竟让这些人感到如此新奇。
也是,有几个人能记住所用之词出自何年何月,或者出自哪个朝代?何种典故?
原先在晋国时,冯雁曾处处留心,不要说一些太新潮的词语,可说着说着就忘记了。后来,索性也就不在乎了,只要关键场合把住嘴门就好。
冯雁正在思索,只听邓羌开口问道:
“不知哪位学子叫冯二?”
麴瞻听到问话,脸上立即堆积起傲然之色,心想,也就是师傅才有这般才气,吟诗作赋、哼唱音律、训练士卒、统领千军,赚取钱财、逼走相邻、擒拿水贼、发明创造……简直犹如孔明再世、神人下凡。
麴瞻一脸自得地独自浪笑着,又看向师傅,不想师傅竟然在闭目养神。
“师傅,说你呢?”麴瞻轻轻摇了摇冯雁的衣角说道。
冯雁此时倒不是矫情,只是觉得身为学子,潜心修学才是正道,事事出头,并非好事。可是,想混入学宫、混入官场,不拿出点东西来,别人也不会理你。
世间之事,自古难两全。
轻叹一声,冯雁起身爽快应道:
“回将军的话,小生便是冯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