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方盒中的新手机时，阮十八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咦？”
他小心翼翼地将方盒来回看了个遍，用两个指尖轻轻捏起新手机，不愿让自己的指纹将光洁干净的镜面屏幕弄脏。
乳白色手机轻薄又高档，外壳在光照下闪着细腻低调的流光，像极了深海沙窝中藏匿贝蚌中的宝珠。
阮十八的双目溢满了欢喜，他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小一也小心地将触手尖端触到新机外壳上，只碰了一下就“咕叽咕叽”缩了回来，怕沾上粘液。
重新将手机缓慢紧张地放回盒子里，他终于解开了系在脑袋顶上的外套，连身上的水都来不及擦，阮十八摸出了他的旧手机。
壳子已经掉色许久了，摄像头有点糊，运行速度缓慢。
阮十八给穆清野拍照片发信息。
[阮十八：[相片jpg]]
[阮十八：清野，盒子里还有东西呢，你是不是忘记啦？]
大概是穆先生送他回来，见路边有垃圾桶，便想让他帮着扔一下东西？不然对方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但是穆先生也太不小心了，这款手机看上去就贵，阮十八心想，大概是贵到他在商场时根本不会去那片柜台的价位。
干脆把衣服洗干净以后，连带着手机一起还给对方吧。
另一端，穆清野暂时没有回复信息。
心想对方大概还在路上，接发信息并不安全，阮十八没有多等，拿了备用的换洗衣物，还有穆清野的西装外套，进了休息室内的洗漱间。
触手们很忙。
因下雨时衣物黏在身上，它们不便出现，此刻褪去衣物毫无遮掩，小一们便放松地涌了出来，挤在阮十八的腰后，像极了一条条粗长的大尾巴。
虽然没有毛绒绒外皮，但漂亮细腻的墨绿色皮肤滑溜溜的，浅灰绿色腹部上吸盘内里微微泛粉，发出“咕叽咕叽”的舒适呼噜声。
它们有的拧动淋浴把手，水流“哗哗”而下，有的伸直试探水温，被骤然加温的水烫到了，慌张地缩了回来，贴在阮十八身上求安慰。
小一七号和十五号挤了洗发水，两只触手互相揉搓，起了丰富的泡沫后便堆到阮十八的头顶按摩。
九号和三号为了谁拿搓澡巾、谁打沐浴露闹了别扭，背过身去谁也不理谁，最后还是阮十八拉着它们缠绕在一起才和好。
两只手的人类洗澡很慢，但十八只触手的阮十八洗的很快。
他套上干净衣物，小一竖在他的身后举着吹风机，还有的拨弄头发，或者累到缠在脖颈上休息。
面前泡在盆中的西装外套融了柑橘柚子味的香香洗衣液，六号和十八号卖力地捏着衣料揉搓，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阮十八目光失神地凝聚在空中的落点上。
穆先生，到底为什么会走那条道路呢？
去a大的路线明明和对方公司的路线完全相反，难道是对方住在这附近吗？在中午下班回家的路上碰巧遇上了他？
所以……穆先生今天去公司了？！
他竟然错过了这种宝贵的机会！
a大的校园瞬间不香了，更何况他还如此倒霉，被大雨淋在了半路上。阮十八叹了口气，思绪又一转，目光缓缓地落在眼底盆中的西装外套上。
他轻轻嗅闻，除了洗衣液的香气外，似乎还残留着檀乌木海盐信息素的气味。
是穆清野的味道。
阮十八不自然地想起对方倾身为他披散外套系衣袖时的模样，对方并未看他，平行垂落的长睫掩住双眸，唇角微微抿直，虽然面上似乎有些不耐，但手上的动作的又轻又快。
呼吸似乎也变得急促。
阮十八倏然红了耳朵，想到自己随意瞥到，此刻想起来却觉得万般可爱的一点，穆清野的鼻梁上缀着一颗小小的痣，小痣在他的面前晃啊晃，晃得挪不开眼。
人类alpha能长的如此出色，真的不怪小一精神感知力和嗅觉完全混乱，顾不得雌雄之分，天天对着穆先生流口水，而且对方戴上眼镜时的冷淡模样，实在是太过……
“撕拉——”
就在阮十八神游之际，他的耳边传来了不详的撕裂声音。
凝神细看，小一六号和小一十八号僵直地竖在半空中，左右两根触手各捏着一块布料，而原本应该连通的位置却撕开了一道大大的缝隙。
“……”阮十八皱眉。
小一六号和小一十八号在阮十八的目光下一抖，“吱——”，裂缝更大了，一条袖子掉了下来，砸在阮十八面前，砸在水盆中，激起一束高高的水花。
水花溅在阮十八的脸上。
知晓自己闯了祸，触手们瞬间凭空缩了回去，逃跑的半路上还讨好地帮阮十八擦去了脸上的水珠。
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阮十八才愕然睁圆了双眸，猛地朝撕毁的衣物扑了过去，满是不可置信地心疼大喊，“……坏蛋小一！”
“小一！不许躲！快给我出来！”
“你把穆先生的衣服弄坏了！你个坏蛋！”
捞起才发现，精致不俗的西装外套不仅被撕毁了，特殊材质的布料皱皱巴巴缩在一起，很多地方抽了丝，就连刺绣花样都变了型，破破烂烂。
哪里知道有些衣物需要特殊干洗，精心养护，穿着二十块棉t恤的阮十八不知该如何补救这一切。
小一就是他，他就是小一。
小一弄坏了穆先生的外套，也就是他弄坏了穆先生的外套。
“完蛋了。”阮十八小声呢喃。
他忐忑地将碎裂的布料夹在晾衣架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伸手拿出手机，第一次开始对穆清野有没有回复消息感到心虚紧张。
有小红点，他在洗漱间时，对方发来了信息。
阮十八垂头丧气地点开了聊天框,心中左想右想该寻个什么样的理由告诉穆清野，对方好心借他挡雨的外套出了一点不可控的意外。
[穆清野：不要了。]
[穆清野：扔掉。]
思路被打断了，阮十八的注意力从“被弄坏的外套”转移到了“要被丢掉的手机”上。
[阮十八：为什么要丢掉？[疑惑]]
阮十八不能理解这种行为，明明盒子里的手机还是全新的，穆清野为什么就不要了？他认真地敲字告诉对方不能这样。
[阮十八：浪费不是好习惯。]
对方的状态出乎意料地立刻变为了“正在输入中”，但好几分钟，对面“正在输入中”的消息迟迟没有发来，直到阮十八忍不住心想是不是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穆清野：你需要？]
[穆清野：不丢就拿走。]
阮十八后知后觉，穆先生的意思似乎是既然他不丢掉，那么就干脆把这个新手机给他用。
但他怎么好意思收穆清野的东西？
本来在酒店时对方帮助他的恩情就没有还完，穆先生现在又在大雨中安全送他回饭店，他甚至还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还弄坏了他的外套。
他欠穆先生的越欠越多，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
总不能一辈子都在还恩情吧。
阮十八惶恐地表达了拒绝，他们妖怪从来不占小便宜，是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是一根海草都不能拿。
[穆清野：浪费不是好习惯。]
穆清野拿阮十八刚说过的话堵住了他。
[穆清野：在忙。]
不等阮十八继续推拒，穆清野干脆消失了，阮十八发出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就连他最后怯怯地告诉穆清野，他还弄坏了对方的外套，愿意原价赔偿，都没有得到回复。
阮十八觉得自己这辈子偿还清穆清野的恩情无望了。
他最后还是激活了新款手机。
头一回将插着自己的电话卡，真正属于他自己的手机捧在掌心，阮十八心中感觉很是奇妙，新手机的开屏似乎和他在商场挑选别的品牌时看的不一样，一开屏就闪过“独家定制”四个小字。
初始壁纸是个花体签名——“穆清野”三个大字散漫又优雅。
小一见自己不再挨骂了，偷偷摸摸从阮十八的背后冒了出来，想要点进应用商场给它下载最喜欢的俄罗斯方块和消消乐游戏，被阮十八没好气地拍掉了触手。
“才不许你动穆先生送我的礼物。”阮十八咬唇生气说，“小一坏蛋！”
这可是穆先生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他一定要好好珍惜。
想到这里，阮十八又点开微信，用新款手机对着镜子拍了个视频，弯着眉眼看向镜中，宝贝地将手机认真捧着，生怕它磕着碰着，一副郑重模样。
[阮十八：[视频]]
[阮十八：好看吗？（微笑）]
[阮十八：我好喜欢。]
[阮十八：谢谢清野送我的礼物。]
第二天，阮十八和同行换了班，兴冲冲地重回灿星送餐。
昨日下午和晚上，穆先生都没有回复他的微信，想到对方发来的那个“在忙”，阮十八也没有再打微信电话打扰对方，只临睡前对对方说了声晚安，顺便说了一下自己明日会做糖醋鱼。
反正穆先生不在的话就给小一吃，虽然小一做错了事，应该被扣掉一天的饭好好反思一下。
他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周铭的办公室门，一探头，眼睛瞬间亮了。
他所期待看见的那道身影正照常慵懒斜靠在沙发上，单手撑着一沓厚厚的书籍冷淡垂眸，对面的周铭正将一个蓝色密封档案递过去。
“清野，清野！”
阮十八短促又清脆的喊穆清野的名字，他提高了音量，一路小跑绕过周铭，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穆清野的身边，他坐的很近，软垫凹陷的触感分外明显。
一坐下，阮十八就开始掏他的外卖包，嘴中话碎，“还热着呢，快点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心心念念要给对方做的餐盒终于交到穆清野的手中。
阮十八满足地睁大眼睛，又小心地拉开衣兜的拉链，握着一个方形物体，满脸求夸奖地捧到穆清野的面前，骄傲极了。
软白色闪着珍珠光泽的手机不仅贴了保护膜，套上了一个厚实的手机壳，指环扣和吊绳一个不少，防护严密至极，怕是狠狠摔在地上都不会造成一点儿损坏。
穆清野看着阮十八手机外壳上丧着一张脸的奇怪章鱼印花图案，微微皱起了眉。
一旁的周铭突然冷冷出声，“……喂，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
继盒饭失去了老客福利后，周铭心想，现在阮十八连他这么大个活人都看不见了？
那穆清野呢？
怎么穆清野阮十八就能看到？
“对了，他刚才叫你什么？”
周铭终于想起了他刚刚被震惊到的重要事，目光投向穆清野，“我真的年龄大了，耳朵不好使了？”
周铭的视线又落在阮十八掌中的手机上。
“如果我要没看错的话。”他艰难道，“这个该不会是你的新……”
新代言专门为穆清野定制的专属版本，前不久才刚刚拿到手，分为黑白两款，黑的在穆清野手中，而白的……
周铭接到了穆清野投来的眸光，淡而冷，惊得他在冷气充足的办公室内打了个寒颤。
阮十八疑惑地注视着周铭，歪着头，莫名与手机外壳上的印的奇怪章鱼有些相似。
周铭立刻住口，“吃饭了吃饭了！来来来，吃饭了！”
含泪啃白菜叶子，他心想，“糟糕！真看不出来，阮十八这小家伙有那么亿点点东西。”
“这个世界完蛋了。”
“穆清野似乎要谈恋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