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
出版社。
审核完了投稿的稿件, 又一一做了回复。
川岛终于卸下担子,伸了个懒腰。
久坐和长时间面对电脑屏幕令这位青年编辑眼睛发酸,胳膊肘也有些僵硬。
川岛站了起来, 简单伸展着四肢。
自从《Vita Sexualis》出版后,日本文坛已经隐隐有复兴之势, 近几日每天收到的稿件都比之前翻了好几倍。
稿件骤增, 审核的时间也随之拉长, 精力花费得也比以前多了几倍。
虽然累,但是川岛是真正热爱文学的那一类人,看着日渐增多的稿件, 比起抱怨,更多的还是欣慰。
——现在这个文坛萎靡的风向终于有所好转啦!
只要想到这一点, 这位对文字充满热爱的青年编辑就又觉得工作充满了动力。
重铸日本文坛荣光,舍我其谁!
……就是这腰有点酸啊。
腰肢部分传来一阵阵酸胀感,川岛双手叉腰扭了扭,试图舒缓。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又被应声推开。
“川岛先生……”
维持着双手叉腰旋转姿势的青年定格在原处,与推开门的同事四目相对。
“咳。”
川岛轻咳了一声, 迅速站直:“有什么事情吗?”
“有客人找。”
“客人?”
“是的。”同事点头,“说是谈论稿件的问题。”
川岛有些意外。
近几年日本文坛颓势明显, 平日里很少会有人因为稿件的问题拜访出版社, 即使因为前不久《Vita Sexualis》的争论文坛又有复兴之势,投稿变多了, 但更多的也是网络电子邮件来稿,少数会选择邮寄纸质稿。
“好的。”他说, “我马上去。”
川岛对着镜子理了理发型和领带, 临走前从椅背捞起黑色西服外套, 披在身上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来访的客人是一位黑发男人,一双深邃的红色眼睛,下巴的胡须未刮干净,仅凭相貌,川岛判断这位客人年长于自己。
男人穿着正式的黑色大衣,川岛走近,便感觉到男人独特优雅的气质,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川岛编辑是吗?”
“是的。”川岛点头。
他还没来得及反问,男人又问:“《Vita Sexualis》是川岛编辑负责的作品吧?”
“……欸?是的。”川岛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先生,你是?”
“我是森鸥外。”
“哦……嗯???”川岛应得快,反应过来不由瞪大了眼睛,“森鸥外????”
男人含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川岛吞了吞口水,不敢置信:“是《Vita Sexualis》的作者森鸥外老师吗?……不对啊,森鸥外老师不是社恐吗?”
森鸥外:?
社恐?
森鸥外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我此次前来,就是想和川岛先生讲述这件事。”
川岛看着眼前陌生的黑发男人,眼底不由浮现起一层戒备。
他不相信眼前的黑发男人《Vita Sexualis》的作者,但还是说:“请讲。”
“我看过川岛先生在前不久声援《Vita Sexualis》免受□□分处分的那则采访,你说一直以来都只联系到了森鸥外老师的妹妹森鸥里而并未联系到森鸥外老师本人是吗?”
“是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川岛先生。”森鸥外循循善诱,“既然你未曾与森鸥外老师接触过,又怎么确定,实际上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呢?”
“……”川岛眨了眨眼,愣住了,“欸?……可是《Vita Sexualis》这部作品就是……”
“就是森鸥外老师写成的。我猜川岛先生你想这么说。”
“嗯。”川岛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森鸥外开始编鬼故事:“如果写有《Vita Sexualis》的森鸥外老师,实际上并不是森鸥里的哥哥森鸥外,而是森鸥里本人呢?”
“???”川岛感觉脑子转不动了,“稍等,先生,我有些不明白。”
“好的。”
“您是说,《Vita Sexualis》的作者是森鸥里小姐,但是她不愿意承认,而是将这份作品推给了哥哥森鸥外?”
“是的。”
“那你……”
“我就是她的哥哥森鸥外,但《Vita Sexualis》这本书是出自我的妹妹之手。”
川岛彻底迷惑了:“可是——森鸥里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对啊,为什么呢?
你给我讲故事,你总得给我信服这个故事的理由吧?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森鸥外叹了一口气,“其实也有我的过错。”
川岛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鸥里是一个很喜欢文字的孩子,年幼时,她就喜欢写作。但是我们家……说到这里,还未向川岛先生介绍我的职业吧。”森鸥外从黑色大衣口袋摸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川岛低头一看。
横滨港口房地产公司。
Boss。
森鸥外。
川岛倒吸了一口气。
开公司的有钱人啊这是。
那就不太会是骗子了。
“如你所见,我们家是从事房地产行业的,因此年幼时,鸥里就被往商业方面培养。但是鸥里她不喜欢这些,她不想要担起产业,也不想继承公司,她喜欢文字,喜欢文学,喜欢写作。”
川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大致猜到了这是怎样一个故事。
森鸥外低低叹了一口气,面露愧疚:“而我作为兄长,那时也是一心喜欢鸥里能和我一样,承担起家族的企业。所以我……唉,我当时彻底否定了鸥里对于文学的幻想,将她的梦想贬得一文不值。”
“森先生。”川岛露出严肃而庄重的神情,满脸写着不认同,“恕我直言,你的举动未免太过分了,梦想这样纯粹的东西,是最容不得他人指摘的。”
森鸥外:……
森鸥外继续着自己的表演:“是的。我后来认识到了自己当年的错误,可惜那时候鸥里和我关系已经冷淡了许多,最后在高中时期,她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
“唉。”完整听完的川岛也不免五味杂陈,为小姑娘曾受的否定惋惜,也为男人如今眼圈发红的模样动摇,“森先生,或许你当时该试着了解了解森鸥里老师的文字,那样你就会发现,老师对于文字的细腻和敏感远甚于旁人,她在写作方面很有天赋。”
“是这样的。”森鸥外微笑,“我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想起鸥里时,也都十分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先了解了解她的写作水平。而前不久《Vita Sexualis》的问世,让我彻彻底底、真真正正认清了,鸥里她是写作天才。”
川岛重重地点头:“森鸥里老师绝对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作家。而这样一个天才,差点曾因他人的评价放弃写作,只要想想,我就感觉十分惋惜。”
森鸥外:……
差不多可以了。
“过往那些事就不着重提了。”他微笑着带过话题,“今天我来找川岛先生,主要还是想谈谈鸥里。”
“嗯。”川岛点头,又问道,“话说回来,森鸥里老师为什么会选择用森先生你的名字出版书籍呢?”
“我想这大概是鸥里对我的反抗和宣战吧。”森鸥外完美发挥自己编故事的能力。
川岛乍一听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好像是没什么毛病。
天才作家嘛,总归是有几分傲气的。
“原来如此。”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森先生今天找我是想谈论关于鸥里老师的什么呢?”
“唉。”森鸥外又叹了一口气。
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估计自己这一整年的叹气都聚都今天了。
“自从几年前离家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鸥里,她也不肯回来,换了号码,我一直都联系不上她。所以我这次前来出版社,就是希望可以通过川岛先生帮我重新联系上鸥里。”
“我很乐意能帮助到森先生。”川岛十分乐于助人,“我现在就给森鸥里老师打一通电话吧,相信老师知道了森先生的悔意和歉疚也会选择原谅的。”
然而森鸥外抬手拦住了他:“川岛先生,给鸥里的电话还是由我自己拨通吧,有些话我也想单独对鸥里说。”
川岛表示理解:“好的。那我将森鸥里老师的电话号码报一遍,森先生你记下,回去再好好和老师进行通话吧。”
“好的。”森鸥外眉眼弯弯,露出一个见到青年编辑以来最真诚的笑容,“麻烦川岛先生了。”
川岛无所谓地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能为森先生和老师重修于好尽一份力我也很开心,只是……或许这句话不太合适,但我还是希望森先生不要忘记自己那些夜深人静时刻生出的歉疚,之后能继续支持老师进行文学创作,毕竟老师真的是写作天才啊。”
森鸥外皮笑肉不笑:“好的。我怎么说也是鸥里的亲哥哥,现在肯定是比川岛先生更希望她能拥有理想的生活。”
他在亲哥哥一词上特地咬了重音。
热情将黑发男人送出出版社的大门,川岛挥手与男人道别。
“川岛先生。”
“嗯?”
“我来拜访川岛先生的事情还请先生不要提前知会鸥里。”森鸥外道。
“我懂我懂。”川岛一脸的我什么都懂你就放心吧,“我不会继续插手的,森先生,毕竟这是你和老师的家事。”
家事一般都不希望外人插手。
他都懂的。
“那就好。”
送走黑发男人,川岛转身回到出版社,一想到自己刚刚乐于助人的举动,青年编辑一瞬间又充满了干劲。
与此同时。
简单扫过刚刚在出版社记下的那一串数字,森鸥外心情颇好。
他试着拨通——其实客观来说是没有这个必要的,但可能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先生心情颇好,忍不住想操作一番,所以他就拨通了。
听见“嘟”一声的忙音。
“喂?”
“不买房不健身没结婚没孩子不报班不买保险不买墓地。”
森鸥外:“……”